第213章
这个问题,眼下,满室的愣头青们虽然没见识过,可后世,早已经滥大街了,为此起的争执和风波不知有多少。更有甚者,闹出了媳妇和婆婆打架的新闻。薛向对这种七大姑八大姨的事儿,向来是避之唯恐不及,更何况还是这等无解的死题,他压根儿一点对策也无,站起来就是个丢脸的局面。
眼见着苏美人就要点名,忽地,一个呢子军装的青年霍然站起。但见这青年身材笔挺,白肤剑眉,卖相甚佳,那一身毛哔叽的军大衣,薛向一眼就能瞅出是中将配装,因为肩章处,有两道星形白印,显然原来是两颗金星,被撕下来后余下的。
那将校呢青年不待苏美人点名,便自个儿站起来,起身时,余光还朝薛向所在位置处,冷冷一扫,显然也是对这个总是能和苏美人互动的家伙恼火至极。
“苏老师,我叫段景住,是历史772班的学生,有幸听了苏老师的几堂课……”那将校呢站起身来,就作了通自我介绍,熟料,下面有人听不下去了,立时就出言打断了。
“打住,打住,没人想知道你姓甚名谁,咱们是来上苏老师课的,你既然抢着了问题,就回答,不然就麻溜儿的离开,别影响咱们听课……”
“就是就是,苏老师总共才两节课,九十分钟。你一折腾,就费了两三分钟,再说,在座的七百听众,每人让你耽误三分钟,那该是多少时间,你给算算。”这位说得振振有词,浑不觉自己这番废话也耗去了分多钟。
段景住却是极有风度,丝毫不以为意,还团团鞠个躬,直起身来,正待说话,苏美人却冷脸道:“这位同学,你不是我们哲学系的学生,当然,我也不反对你来旁听,但是请你以后回答问题的时候,明了直接,不要夹杂无关废话,要不然,我就请你出去。”
苏美人声音清冷,段景住含笑点头,似乎一点也不生气,“苏老师的话我记下来,下面,就由我来回答这个问题。我认为这个问题虽然残酷,如果非要有个标准答案的话,一定是先救妻子!”
第四十二章激辩
段景住语出惊人,倒不是这小子说的“先救妻子”如何正确,而是人家张口就先给自己的答案冠之于标准的称号,成竹在胸之余,显得盛气凌人。
段景住得意地扫了扫四周,又朗声道:“我说先救妻子是有道理的,首先,母亲和妻子,从感情的角度讲,二者即使是不能划等号,那也是差相仿佛的,所以这个感情的因素,首先就得排除。其次,排除了感情因素之后,那么就不得不从社会价值和家庭价值上来衡量了。很显然,妻子较之母亲,无论从体力还是脑力,介或工作年限,都都远远胜出,必然能创造更大的社会价值和家庭价值。因此,选择救妻子,必然是唯一的选择。当然,我刚才的分析纯粹是基于理性。其实,就我本人来讲,是属于对爱人专一长情那一类的,我一直认为和我共度一生的,不是我的母亲,而是我的妻子、我这一生都会珍惜挚爱的伴侣。”
段景住说得深情款款,一双眼睛紧紧凝视着苏美人,似乎是求爱宣言一般。更有不少女学生未经世面,且此时不似后世,网络发达,信息通畅,这个年纪的女生的感情世界几乎都还是一张白纸,见得段景住风仪绝佳,满含深情,立时就被这番话给感动了,一时间,室内竟隐约起了短短的抽泣声。
这厢,一帮涉世未深的女同学被段景住感动得眼泪汪汪;那边,薛向把头按在桌上。听得直欲做呕,暗骂,什么tm的玩意儿,不救老娘也就罢了,他娘的还敢大言旦旦说自己专一长情,简直忒不要脸了。
段景住才不管别人如何观感,他这番话纯是说给眼前这美丽动人的苏老师听的。在他想来,只要能搏得这冰山融化瞬息,就是破碎了全世界又何妨。
奈何苏美人终究让段景住失望了。冰封的鹅蛋上不见丝毫表情,冷声道:“很有胆量的回答!”言下之意就是段景住此等答案背弃世情,不是天性凉薄到一定程度之人是不敢说的。
刹时间。段景住的一张笑脸便冻住了,苏美人连挥几次手,示意他坐下,他都恍然未觉。苏美人遂不再理他,又扭转美丽的脑袋,问其他人还有没有答案。
原本,苏美人第一次提问的时候,底下长手如林,都希望能一鸣惊人,博得苏美人的青睐。可眼下段景住的前车之鉴无疑给众人敲响了警钟——莫要出风头不成。反出丑。
是以,这会儿竟无一人伸手。就在苏美人心中叹息之余,眼神儿又开始往西北角瞟,正巧,薛向透过前面那人的肩膀偷眼去瞄。刹那间,四目相对,薛向浑身冰寒彻骨!因为他早有预感,苏美人这个无解的死题就是冲自己来的!
要说还真不是薛某人神经质兼敏感,苏美人这道题还真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原来,前数次辩论。薛向词锋犀利。逻辑严密,丝毫不让苏美人这个斯坦福桥的高材生。几次交锋未折服薛向,自然挑起了苏美人的好胜心,遂从夹袋里搜出了这无解死题。
苏美人环顾一周,见无人举手,立时就要喝出薛某人的大名,忽地,又有勇士站了起来:“苏老师,同学们,我不赞成段景住同学的观点。万般理由皆不提,只说一句,我们中华民族数千年来都在提倡以孝治天下,虽然我们今天将封建社会的那一套视之为糟粕,可就算在今天,孝敬父母依然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总之,我的观点是,母亲只有一个,老婆嘛,嘿嘿…”
这“嘿嘿”隐去的意思,众人皆明,立时满堂的气氛陡然一松,不少人乐出声来。哄笑声一起,先前段景住遇阻带来的沉闷立时被打破,接着又有人站起身来:“如果是我,我会救起母亲,而后和妻子一同沉溺。”
这别出一格、极具创意的回答一出,立时引得满堂惊呼,就连先前受了打击的段景住,此刻也暗暗咬牙:要是当时我能想出这个答案,恐怕苏老师就不会这么冷淡了吧。
哪知道苏美人依旧冰寒着脸,脆声道:“很有创意的回答!”说完,便挥手让那同学坐下。
其实,此刻苏美人心中已然不快之极。这个问题本来是他特意拿来难为薛向的,没想从中杀出这么多程咬金。可无论苏美人再怎么不快,此刻也不得不履行她讲师的义务,为同学们讲解案例。毕竟三个选择选择都被人答了,容不得她推诿。
苏美人清咳几声,道:“第一个同学的答案无疑就是道德功利主义,通俗来讲,也就是在道德领域讲求功利。在他的价值体系里,人已然不是人,而是整个社会机器的一个零件,人的存在只有作用的大小,而没了其他的价值,比如感情价值,比如人文价值……当然,我并不是批评段景住同学,因为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大多数情况下,却遵循着这一原则,在我们的行为中,往往遵循着救危救难救急的原则,难道我们就能推翻这些原则的正确性么?这些行为和原则其实就是救妻还是救母的翻版,二者并无本质的不同…”
接下来,苏美人又以此案例延伸、拓展讲了功利主义,自由主义,人文关怀,一通发挥,可谓鞭辟入里,,酣畅淋漓,这种深层层挖掘绝,不崇尚绝对真理的治学和教学态度,让全场师生大开眼界,就连薛向这后世在网上听过不少精彩演讲的家伙,也觉苏美人的这堂课上得还真有些让人叹为观止的味道。
哪知道就在薛向为苏美人暗自喝彩之际,苏美人又开腔了:“西北角那个把脑袋抵在桌子上的同学似乎对我讲解不以为然,那想必是你另有心得,那就不要藏私,讲出来,大家一起探讨探讨嘛。”苏美人到底不甘心放过薛向,毕竟这种死疙瘩题可不是说有就有的。
苏美人清冷的声音刚点出个大体方位,甚至没说几排几纵,满座的人只要朝西北角一扫,就没有不知她说谁的。惯因这二人的互动已经不是持续一两堂课了,而是唇枪舌箭几乎就停听过。
不知道多少男性生物暗里腹诽过这二人的关系,羡慕疾妒恨之辈更是大有人在,更有甚者,在想这苏老师是不是越招惹越来劲儿的类型,打着主意也招惹一翻,可刚要有行动之际,一瞅见那冰雕一般的容颜,心底刚升起的毫末胆量立时又散了个精光。
薛向无暇观想满座牲口是何心思,此刻他心中已然要叫起撞天屈来:我把脑袋抵在桌上,怎么就成了对问题有看法?要找茬儿,就明着来嘛!
见躲是躲不过去了,更兼被苏美人撩拨得火大,薛向蹭的立起身来,朗声道:“在我看来,这个先救妻子还是先救母亲的命题,根本就是个伪命题!”
哗哗哗!
薛向语出惊人,满场视线皆被他引动,苏美人更是柳眉倒竖,一双丹凤眼死死盯着他!
薛向无忧无惧,沉声道:“众所周知,理性的思考和最佳的选择,只能出现在一个平静和相对缓和的环境中。因为,先救妻子还是先救母亲的情况,只可能出现在我们的讨论,而不可能出现在实际情况中。我们此刻当然可以安居高堂,进行功利性或者价值性的思考,但是若真置身于两人同时落水的危急情境中,作为个人只能本能性地选择救与不救,或者在保证自身安全下如何救助,而绝对不会深刻地思考为救谁而苦恼。”
“作为一个单一的社会人都具有自由独立的意识,可以做出自由选择,而这种自由选择才是一切法律和道德合理化的基石,传统思维上,无论救妻还是救母,无疑都会对另一个造成时间概念上的缺失,造就了对后救者的道德亏欠。但事实上,这种思维是将先救与后救和爱与更爱,误认为统一了。认为先救就是更爱,后救就是稍微逊色的爱,而事实上,危极时刻的救援与爱的等级无关,自然也就算不上先救就是更爱。因此,苏老师提出的先救谁的问题,根本就是悖论,是在一个有歧义的理论前提下,给特殊情境嫁接上误认为理性的选择。所以,讨论这个悖论命题,我不认为有多少现实意义,当然,其教学意义还是不容否认的!”
薛向望着柳眉快要立直的苏美人,侃侃而谈,娓娓道来,声音洪亮,嗓音清晰,让全场数百人,人人听了个分明。尤其是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更是一字一顿,讽刺意味不言自明。
此刻,薛向答完问题,心中快要乐开了花,暗暗呐喊道:搅局谁不会啊!胡搅蛮缠谁不会啊!
薛向说完了,满场鸦雀无声,在座师生都沉浸在薛向的话语中,越想越觉得薛向说得有道理,忽地,不知谁先拍了巴掌,接着便起了如雷的掌声。苏美人更是被这掌声一逼,也不得不伸出一对玉葱,压着满腔怒火,给可恶的家伙送上赞美。毕竟苏美人还是老师,老师的气度还是要的,哪怕是假装的。
第四十三章史上最尴尬(依旧推荐)
要说这会儿,苏美人真正是被气坏了!这个命题是悖论,她岂能不知?她提出来,不过是建立模型,以便讲解哲学中的伦理,顺道阐述功利主义,她原本打算在第二堂课上,向众人分解这个命题的悖性。哪知道被薛向抓住一点,不计其余,竟论证出讨论这个命题没有意义,末了,还挖苦说什么只有教学意义,岂不叫苏美人气炸了肺?
苏美人一肚子反对意见要提,奈何此刻掌声如雷,根本没机会给她出口,好容易等到掌声渐稀,叮铃铃,叮铃铃,下课铃声又响了。
薛向早瞅见苏美人那张冰得能用来储藏东西的俏脸,得意之余,心中不免惴惴,生怕招来狂风骤雨,此刻听见铃声,简直如闻伦音,立时就跳出座位,出了教室。
半天里,艳阳高照,薛向寻了处栏杆趴了,边瞅着楼下的风景,便思忖着如何应对十分钟后的第二堂课。想来想去,不得要领,暗忖,要是苏美人真得发飙,收拾自己怕不是和自己收拾张锦松一般容易?毕竟课堂上老师具有天然的引导权和命令权。
薛向忽然有些后悔方才呈一时之快,彻底惹翻了冰山,正无计可施之际,忽觉喉头一阵发痒——烟瘾犯了,可此处是教学楼,一个学生在栏杆上吸烟,无论如何有碍观瞻,更何况,他薛某人虽说极少到课,可上次的篮球赛和与苏美人唱对台也积攒下了不小的知名度,不少学生识得他。是以,他万万不敢在此处抽烟。
薛向抬手看看时间,离上课不到一分钟了,可烟瘾堵得实在难受,一个忍不住,心中暗自有了决定——到厕所去抽,缓冲一支烟的功夫。正好避过苏美人的风头。
计较已定,薛向发足朝楼道尾的厕所冲去,因着快到上课的时间。此时楼梯道人迹已空,一路无阻,薛向去得飞快。边跑边掏烟取火,数息功夫,一个刺溜,就闪身滑进了卫生间。
嚓的一下,薛向打着了火机,迫不及待地将香烟点燃,深深地抽一口,那芳香的尼古丁分子直冲心腹.喷一口烟雾,薛向心中舒爽之极,又吸一口。才想起寻个地方蹲了。
薛向这一定睛,立时就愣住了,他发现眼前竟是对立砌着两排便坑,却是遍寻不见男生小便的尿坑,分明就是女厕所嘛!
原来。楼道的卫生间是这样设置的:一男一女两个卫生间并排着,女前男后。薛向惶急之中,见门就入,竟是进得女厕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