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宴会上的人都不怎么吃东西,大多数都是端着一杯酒和这个谈谈和那个说说,宴聆青也尝了一口,他不喜欢那东西。
  厅里摆着的食物很丰富,看上去精美又方面入口,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小水鬼看着这一排排的东西,都有些挪不动脚。
  他决定一样一样尝过去。
  少年在碟子里放了一些食物,到旁边找了位置坐下来吃。
  他吃得很认真,动作不慢却不显粗鄙,每吃完一样东西还会停下来一会儿,像是在细致比较到底哪一种更好吃。
  好吃的话等下多拿一点。
  一开始宴聆青还记得自己的主要目标是何简奕,注意力多多少少总会分一部分过去,到后来就不知不觉沉浸在美食的诱惑中了。
  他没有发现许多人的眼神落在他身上,隐晦的、直接的、暗含各种意味的,或者说,就算宴聆青发现了,他也品不出其中的意思来。
  盘里最后一块食物入口,宴聆青满意地点点头,正要起身去再拿点过来,忽然发现一个人影正杵在对面看着他。
  这里不是他的专属位置,别人要坐很正常,但那个人轻笑了一声,还对他说道:“是我哥带你进来的?”
  是问句,但分明已经笃定,语气里轻视又鄙夷,“已经堕落到这种地步了吗?找个男人来排解失败的愤懑?哈哈。”
  说着说着居然还笑了出来。
  宴聆青莫名其妙地看过去,然后就被这人满身缠绕的怨气给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他很是志得意满,像是已经达到了人生巅峰,将长久以来站在自己头顶的人踩在脚下,但他脸色苍白,眼下青黑,整个人又显得阴沉沉的。
  在别人看来他只是没休息好,一朝达成目标暴露本性,而在宴聆青看来他离死不远了。
  那人还在喋喋不休,宴聆青完全没听进去,看来看去,越看越觉得这个人眼熟,后来才想起这就是之前和主角受打架的人。
  大概是情敌之类的,兄弟两个同时喜欢上了主角攻,宴聆青是这样想的。
  他就是没听情敌在说什么,也知道他在说主角受的坏话,宴聆青自然是站在主角受这边的,看在情敌命不久矣的份上也还是提点了一句:“你哥哥会赢的。”
  所以你也不用费劲去争了。
  “会赢?”江应远简直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笑话,“你不知道他已经输了吗?周先生这次会请他来……”他说着顿了顿,然后才接着说道,“可不是因为相信他还能东山再起。”
  江应远撂下一串话走人了,因为他看到江酌洲出来了。
  宴聆青没太听懂,然后按照自己的原定计划去拿东西吃。
  江酌洲特意去见周先生并非找他有什么事或者和他有多深的交情,只是周先生为人值得尊敬,按照礼节也该去见一见。
  出来之后,崔高扬接了个电话过来低声道:“赵卢在一个星期前死了。”
  “死了?”
  “是,自己掐死的,很诡异,消息被压了下来。”
  赵卢是江酌洲之前的助理,被判侵犯商业秘密罪后被判五年有期徒刑,事情是赵卢自己做的,但也有他设局在先。
  江酌洲的局没有要赵卢的命,不代表他就这样放过一个背叛他、要他命的人。
  审问赵卢的时候他允许江应远进来,他了解江应远的性格,在赵卢要供出他的时候,他就想杀了赵卢,当时没有杀之后也会杀。没想到的是,时间一天天过去江应远都没有动手,原以为事情就这样了,现在却告诉他,赵卢死了。
  死在一个星期前,那是江应远对公司动手的时候。
  江酌洲看向走过来的江应远,一瞬间仿佛明白了什么。
  是驭鬼么?还是靠杀人来增加邪术的力量?
  江酌洲不确定是什么,但万变不离其宗,总有那么点儿关系,这也能证明为什么江应远夺取江盛的速度比他预想中快上许多。
  江应远站在江酌洲面前,居高临下的目光已经丝毫不再遮掩,他轻笑一声,目光下移,落到江酌洲的双膝上,“哥,腿还没好呢?”
  他绕到江酌洲身后,想要把原本站在那里的崔高扬推开,手一推,崔高扬却纹丝不动。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江酌洲手微动示意崔高扬退让。
  正要发作的江应远看到崔高扬老老实实避让到一边再次轻蔑地笑了,他双手搭上江酌洲的椅背,躬下身凑到江酌洲耳边用做作又怜悯的语气说道:“这可怎么办?没了江盛集团总裁的身份,没了正常人的理智,一个残废要怎么在这世上立足?废物一个,还不如去死。”
  说到最后,语气里已经是全然的恶意。
  第16章
  说江酌洲是压在江应远头顶的一座大山一点都不为过,这么多年来江应远做了这么多,江家一个接一个倒下了,唯独江酌洲。
  上次被反噬之后,江应远感应到下在江酌洲腿上的怨气消失了,只要一想到江酌洲有可能重新站起来,江应远就要气炸了。
  他毫无理智可言地把人绑回去亲自动手,失败后就迫不及待加大自己的筹码对江盛动了手。
  他不会再给江酌洲机会,哪怕反噬带来的后果更严重也要以最快的速度将江盛拿到手。
  事实证明还是他太高看江酌洲了,怨气入骨这么久,就算除去了现在也废了。
  江酌洲听到这些话却连脸色都没变一下,半晌,他微微勾起嘴角,矜贵俊美的样子像只是随意一笑,又像是上位者对面前跳脚小丑的嘲笑,“江应远,你总是这么不能忍,迫不及待到我面前耀武扬威的时候为什么不多等两天?”
  江应远直起身眯起眼阴恻恻地看着他,他不能忍?他不能忍会在江家蛰伏十几年?任劳任怨,赔笑挨骂,心里再多怨言都得憋着,江酌洲凭什么否认他的付出。
  两人的恩怨到现在几乎已经闹得没几个人不知道的了,在江应远凑过来的时候,旁边的人就暗戳戳关注着这边的动静,也是因此,两人周边都显得极其安静。
  江应远察觉到这一点,他没有介意,说话的时候故意凑到江酌洲耳边却丝毫没有压低声音。
  他就是要所有人知道江酌洲现在的处境,要其他人见证他将江酌洲踩在脚下的时刻。
  他做到了,他听到了那些人口中传出诸如“瘸子”“疯子”之类的字眼,只可惜没能如愿看到江酌洲变脸。
  两人对峙间,远处用餐区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玻璃碎裂声,想到宴聆青还在那边,江酌洲心中一急,忽地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他这一站,引发的动静丝毫不比用餐区小。
  众人惊呼,江应远不可置信地后退两步,崔高扬则大步上前扶住江酌洲,“老板,医生说您现在还不能久站,我推您过去看看吧?”
  江酌洲抬手拒绝了,“不用,这么点距离我还能走。”
  说完,他朝着那边人群聚集处走去。
  男人身高腿长,挺拔的背影逐渐在众人视线拉远,他走得不快,但步子顺畅稳当,丝毫看不出曾经大半年都只能靠轮椅出行。
  围观人群彻底不淡定了。
  “卧槽,站起来了,真的站起来了,还能走,走这么远了居然还能走!”
  “都说江酌洲命里犯克,迟早有一天会把自己克死,先是腿瘸后又脑子出问题就是最好的证明,现在腿好了,是不是证明命格破了。”
  “破破破,破个鬼啊,封建迷信。”
  “你不封建迷信你隔那么远干嘛?”
  “呵,我是怕挡住残疾人的路,就算站起来了又怎么样,江盛已经易主了。”
  众人沉默了一下,随即有人说道:“不好说,流言传得久了,难道你们就忘了当年江酌洲的事迹和手段了吗?”
  几人心中一凛,顿时记起江酌洲往日在商界的各种凌厉手段和不斐战绩。
  江酌洲跟着江父进入商场的时间很早,他眼光精准,看中哪个项目就必能拿下,他也足够打算大胆,在别人还在犹豫畏缩的时候他已经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有人说他冒进,说他迟早要翻车,但不可否认,江盛的扩张和稳定都有江酌洲的影子。
  他说等两天,难道两天后真的还能有什么变故?
  江应远简直想发疯,他不止一次听师傅说江酌洲气运绵长要小心应对,小心小心,他小心了这么久,磨了这么久,不仅没把江酌洲的命磨掉,现在他居然还站起来了!
  这让他怎么甘心,怎么冷静,他恨不得拿起一把刀就对江酌洲的后背冲过去!
  但是不行,至少在这里不行,动动口舌就算了,要是真在这里闹大,他不会有好果子吃。
  江应远极力忍耐,脸几乎要扭曲变形,看得旁边的人下意识远离。
  江酌洲没有回头,江应远如何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用餐区。
  宴聆青也没想到他最爱的用餐区会变成这样一副狼藉的模样。
  盘子碎了,酒杯也碎了,精致的点心和可口的菜肴混作一团,颜色漂亮的酒液洒在上面看上去糟糕透了。
  是怎么到这一步的呢?
  宴聆青其实看清楚了,但也不明白怎么就这样了。
  当时他正拿着碟子认真挑吃的,挑着挑着忽然和一个人撞了一下,他刚想道歉,那人更快一步说道:“靠,没长眼睛啊,撞撞撞,一个劲往我身上撞,当玩碰碰车呢!烦死,到哪都不安生!”
  宴聆青望着他,张了张嘴吧,话还没出口,那人就抬手将他挥到一边,眼睛仿佛长在头顶,看也不看他地说道:“走开,不约,没兴趣,本人已有恩爱男友!”
  宴聆青:“……”
  宴聆青不知道这个男人为什么要这么说,碰碰车又是什么,不过介于他对人类很多东西都不算了解,听不懂是很正常的事。
  道歉的话在看清男人那一刻就忘了,他现在要说的是:“你快死了。”
  “你说什么?”男人,也就是冲脾气的大少爷钟创猛地转过身来大声道,“很好,你敢咒我快死了,有胆子!”
  等他看清宴聆青的脸瞬间想起来他是谁,“江酌洲的人?他没教过你话不能乱说吗?看在你年纪小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滚吧,别来惹我。”
  宴聆青很好脾气地解释:“我年龄已经很大了,肯定不比你小,而且我没有乱说话,你真的要死了,快找个人看看吧。”
  宴聆青说的是真的,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奇怪的人,外表看上去生龙活虎,实际生气在不断流失,生人的味淡了,宴聆青看他就像看自己的同类差不多。
  最奇怪的还不止在这里,最奇怪的是对方溢散的生气不是消失无踪,而是朝着某个方向流动。
  流向了什么地方呢?
  宴聆青只能看到一段距离,并看不到终点。
  钟创听得脑子都要炸开,什么叫他真的快死了,他没病没痛活得好好的,哪有一点要死的征兆。
  想要和平常一样发脾气将人骂一顿,看着那张漂亮真挚还莫名透着关心的脸,钟创就像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难受。
  还没等钟创想好怎么发作,几个人往这边过来了,不是冲着他们来的,嘴里说着什么,像是故意让旁边的人听到。
  “看,何家大少爷,何虞。”
  “嘁,什么何家大少爷,占了别人位置的白眼狼!”
  鄙夷的笑声响起,接着又是另一人的声音,“听说还是个惯偷呢,以前就偷过何家少爷的东西,现在又偷公司的东西,这何家真是招了贼了。”
  “从小就占了人家正牌儿子的位置,正主都回来这么多年了,不知道他还有什么脸面留在何家。”
  “还能为什么?那种人出去还不知道能不能混口饭吃,留在何家怎么也能分一份遗产。”
  “妈的,小爷我最看不惯这种人,给他点教训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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