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顾子午望着女生仓皇逃走的背影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当然,并非骂没头没尾的女生,而是骂顾午。他到底是为什么一再招惹这个女生。
眼角余光里不断有灰白色的东西在飘荡,顾子午皱眉一抓,惊觉是自己的头发,他的面色立刻就黑了,比稍早前顾午丢下一桌子食物发脾气走人时都要黑。他愤愤戴上帽兜,给章章发着语音徒劳地表示要宰了顾午,慢跑着离开。
第13章
顾子午的家里一般情况下只有他一个人——在顾初墨和柳笙都不在家时,他不需要保姆阿姨和司机大叔驻家。但这晚凌晨时分回去,家里却极是热闹,顾初墨在,柳笙在,他们各自的经纪人和亲近的助理也在。
顾子午顶着一头灰发一进门就被所有人盯住了,他本想像以前那样不咸不淡地打声招呼,但望着客厅里迷茫的众人,突然感觉他们分辨不出来他是谁,不敢过来打扰也挺好。于是垂眸谁也不理直接上楼。
顾子午洗了澡刚翻开书,有人轻声敲门,他下意识地戴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米黄色棒球帽,起身前去开门。
门外是顾初墨和他的经纪人。
顾初墨看到顾子午戴了帽子就知道这是他原装的儿子——顾子午的性格是忍不了张扬的奶奶灰的。他松了口气,正要带着经纪人进来,就见顾午伸臂一拦,冷冷道:“不要进我房间。”
这栋别墅功能十分齐全,有视听室,有会客室,再不济也有起居室,顾初墨往楼下看一眼,跟柳笙挑衅的目光狭路相逢,他皱了皱眉,转头示意经纪人和顾子午跟他一起去距离客厅最远的起居室。
顾初墨的经纪人用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了现状。顾初墨准备跟柳笙离婚,当然,并非现在立刻,而是最起码明年六七月份——他们身上还绑着个第一卫视未播出的夫妻档节目合约。但现在就要开始做必要的切割了。由于柳笙是顾子午的“后妈”,顾子午需得跟顾初墨一起搬离这栋柳笙名下的别墅。
“我给你看了两个学校,”顾初墨打断经纪人接下来的长篇大论,言简意赅地直接道出自己的安排,“一个在慕尼黑,一个在墨尔本,一个在德国,一个在澳大利亚,你自己挑一个,高二结束你就转学出去。”
顾子午感觉顾初墨真的十分可笑,他望着“大家长式”表情和做派的顾初墨,也真笑了。那不带感情的笑容落进顾初墨眼里,他不由一凛,以为顾午出来了。
顾子午平静地将水杯放下,目不转睛望着略有些防备地顾初墨,道:“我不搬,我也不转学,你们自己想其他办法。”
“我是‘亲爹’,她是‘后妈’,我们俩离婚,没有你一个大小伙子跟她住的道理!”
“如果告诉大家她是亲妈,是不是就有这个道理了?”
“你不要无理取闹,你跟她住,万一给媒体拍到,只有两种结果,第一,所有人都将知道我们一直在撒谎,第二,所有人都将用最不堪的言语形容你们。”
“啪”,猝不及防的一声脆响,是顾子午将水杯狠狠砸到墙上的声音。但虽然做出了暴力的举动,他的声音却一如刚刚平稳,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他缓缓道:“那你就想办法不要出现这样的万一。”
应景似的,在连绵的雨天里,“胖大海”嚼着薯片翻着小说,一直在循环听一首老歌——张宇的“雨一直下”。江敏跟着听了四遍,终于到了极限。她悄悄自“胖大海”腋下伸出一根手指,趁他不备,在他屏幕上轻轻一点,取消了单曲循环。
结果“雨一直下”结束以后,是一首十分奇怪十分煽情的歌曲,女声慵懒里带着一丝丝情.色的喘息呻.吟。“胖大海”沉浸在小说世界里,并没有注意到歌曲跳到下一首了,而江敏是没有反应过来,待她突然反应过来,附近几排的同学已经全数看过来了。
“你这是什么歌儿?”江敏面红耳赤,赶紧压下他的胳膊,按了暂停键。
“啊?”“胖大海”无辜地望过来,继而再望一眼手机屏幕,面色刷地比江敏还红,跟个煮熟的鸭子似的,他慌张地解释道,“是极限特工的一首插曲,正经的歌......我明明点的单曲循环啊,怎么跳歌了。”
江敏羞愧地举了举手:“我给你取消了单曲循环。”
“胖大海”趴在桌面上,避开周围男同学“我们都懂”的心照不宣的眼神,推搡着江敏的胳膊羞愤地嚷嚷:“你给我起来,趁着还没响预备铃,你一个一个去给我解释清楚,我没有听不良的东西,我是个正经人。”
江敏抓着练习册笑着、躲着、求饶着。
顾子午戴着帽子,抓着一沓卷子,一踏进二班,就看到眉眼活泛的江敏。在他起初的印象里,江敏的面貌是模糊的,他只知道她不丑,当然也不怎么漂亮,其他的一概不知。有了顾午的搅合,她的面貌渐渐清晰了,他看到了她非常浅表的喜怒哀乐。当然,也许以前也不经意看到过,只不过他并不往心里去。
第一排座位的同学顺着顾子午的目光看向江敏,半晌,实在忍不住了,问:“顾子午,我们江敏......真的很好看么?”
顾子午闻言蓦地收回视线,他将卷子搁到他桌上,留下一句“杜老师要你们待会儿上课自己订正错题,他有点事情,要迟到大概十分钟”,匆忙离开。
杜沛在上课十分钟后,带着红着眼圈扁着嘴巴的令狐苗苗来了——令狐苗苗此前请了三天病假。
杜沛向来脾气不错,却自打进门就臭着脸,且在令狐苗苗企图直接回座位时,用十分不悦的语气警告道“刚怎么跟你说的?!”
令狐苗苗闻声神色一凛,半晌,期期艾艾展平了一直握着的纸团,细声细气地开始读自己写的检查。
二班同学的表情十分一致,一开始是同情,跟着是疑惑,最后是惊呆。
——令狐苗苗同学家里学校两头撒谎,一个人坐动车跑去千里之外的颠市跟网友见面。
跟网友见面这种事情,阮蒹葭、莫燕青之流干得出来,王坤、赵真真之流或许干得出来,江敏......算了,江敏之流只知道学习,压根就不可能有网友。
但乖乖女令狐苗苗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干得出来。
令狐苗苗读完自己的检查,羞臊得恨不得直接把胸膛剖开将脑袋埋进去,她傻呆呆地垂手站着,听着全班同学的窃窃私语,也不知过了多久,杜沛重重咳嗽了声,开口准许她滚回座位去。
江敏上课第一次开小差主动写纸条给令狐苗苗。
江敏:你别哭了,你做得确实不对,多危险啊。
令狐苗苗抽了抽鼻子,嘴硬地回:我只是感冒了,没哭。我讨厌楼上的哥哥,都是他害我暴露的......也讨厌我舅舅。
江敏:你舅舅是谁?
令狐苗苗:是狗。
江敏:......
下课前的最后十分钟,令狐苗苗同学情绪稳定了,起了八卦的心思,再度敲敲江敏的背,传纸条过来:什么情况?顾子午跟人说你是他女朋友?!!
江敏天马行空写作文之余,不慌不忙回复:大家老开玩笑我们是官方cp,他就随口瞎说了,就是一般朋友。
——顾午说“你不要缠着我女朋友”的当场,她就想好了怎么应对。合情合理。
令狐苗苗痛心疾首:江敏啊,一般朋友可不行啊,你得赶紧跟他混熟,给我要几段录音啊。我的干净少年音和妖孽美人音,我想睡觉起床都能听到。
江敏狐疑: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感觉有点色色的。
令狐苗苗崩溃:啊啊啊啊!!!不许你这么说!!你根本不懂声控的世界!!你什么都不懂!!你道歉!!
江敏背上差点被令狐苗苗的一阳指戳出个洞,她展开纸条看了看她的咆哮体,敷衍地道歉:对不起。
大家都说“春雨贵如油”,但今年的春雨大概是“地沟油”,实在是廉价。几乎隔一两天就下一场。有时只是淅淅沥沥将将湿了地表,有时却是哗啦啦能转瞬将人浇成落汤鸡。
江敏去便利店上班的路上刚好就碰上淅淅沥沥转哗啦啦的戏剧性场面。所幸她早上出门上学,由于一时找不到伞,带的是雨衣——再彪悍的伞骨都扛不住眼下跟着大雨拔地而起的大风。
一辆奔驰绕过地上的小水坑几乎是擦着江敏的肩膀开过去的,但它将车速放缓到几乎是起步速度,没给江敏身上溅上一滴水。江敏微一惊愣,继而吸了吸鼻子,伸手使劲儿将帽檐往下拽——大雨砸得她眉骨和鼻梁疼。
江敏将头埋得低低的,微微眯起眼睛,匆匆赶路。
“小午,刚刚过去的女生好像是你同学,除夕夜那个同学。”
“嗯?”顾子午转头往回看。
司机大叔将车速重新放缓,自后视镜里看到顾子午一直在往后看,便问他要不要停下来载她一程。顾子午先是说不用,他正要提速,顾子午突然又道,载吧。
江敏看到在自己面前敞开的车门呆了呆,有点不是太明白,但风雨太大,车门刚一打开就扫湿了一小片皮具,再有顾子午的眼神催促,她根本没有推辞客气的余裕。江敏弯腰钻进车里,赶在屁股落到座位上之前,利索撕开雨衣上的粘扣,将自己剥了出来。
“我去前面清塘街上那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江敏交待自己的目的地,顿了顿,补充道,“谢谢。”
顾子午只看着车窗外的大雨,没有看她,半晌,回:“不客气。”
江敏抓着自己湿哒哒的雨衣,眼神不自然地飘了飘,跟后视镜里司机大叔的眼神对上,尴尬地扯着嘴角一笑。她突然瞥到顾子午棒球帽底下的灰发,清了清喉咙,问:“你没有把头发染回来?”
顾子午压了压帽檐,道:“再过一段时间。”
江敏做了然状点头:“短时间里频繁染发不好。”
顾子午默了默:“不是,我是不想惹他。”
江敏半张着口,半晌,点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没有再出声。虽然偶尔被戏称cp,但江敏跟顾子午的差距是在太大了,离开卷子,两人根本就不在一个维度空间里,实在是没有能聊的东西。而且江敏本身也不是个健谈的人。
所幸便利店很快就到了。
江敏下车前转头再次道谢:“我到了,谢谢。”
顾子午点点头,依旧是回答:“不客气。”
江敏再望向前排的司机大叔:“谢谢大叔。”
司机大叔笑呵呵地摆手。
江敏下车反手关门,用百米冲刺的速度一鼓作气越过道边的花圃,绕过成排的共享单车,跑进便利店里。
第14章
春到夏的转变似乎只用了一瞬,江敏感觉自己前脚脱掉毛衣,后脚就穿着短袖上街了。也就是在太阳升起之前和落下之后体感偏凉,其余时间都是在出汗与不出汗之间徘徊。
曾辞提前了将近二十分钟到店,刚好街尾电竞馆小妹打来电话点单。便利店人手紧张,本来是不外送的,但在交换班的时候老客户可以例外。电竞馆小妹就是老客户,所以江敏一口答应趁着下班直接给送过去。两杯奶茶,四根烤肠,一大盒关东煮......和一袋夜用卫生棉。
江敏收拾好东西,斜挎上自己的新书包,跟曾辞道别。曾辞正跟刚刚进门的一个漂亮女人套近乎,闻言只挥了挥手,都吝啬于回头看她一眼。漂亮女人是曾辞老家的邻居,现下是一个不出名女团的不起眼成员。
“江敏。”曾辞在江敏就要出门时突然想起了件事儿,转头叫住了她。“小嫚姐最近遇到点儿麻烦,比较容易急躁,你没事儿不要惹她。”
江敏把着门疑惑地盯着他,但眼见他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犹豫着点点头。
电竞馆只是自称电竞馆,但其配置并没有比网咖高出多少。江敏一进门就在大屏幕上看到了顾子午,她自己不玩儿游戏,看不出来他玩的水平怎么样,但听大家的欢呼,猜想他应该是玩儿的不错。不过话说回来,顾子午的皮肤状态真好,高清镜头居然都照不出一点瑕疵。
江敏在电竞台上寻到了正撅着屁股在清理地面的电竞小妹。
结果将东西交给电竞小妹,一打听,顾子午是第一次来,新手水平。大家欢呼,第一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大家在拱他去参加电竞圈的选秀活动——一个主要看脸的选秀活动;第二是他实在是点儿背,短短半个小时,连续三次跳进“天谴圈”。
江敏跟电竞小妹道别,正要离开,一个男生突然走过来,不轻不重地撞了下她。江敏没当回事儿,也没去看是谁,只低头去包里翻手机,结果刚翻出手机,还没来得及看清时间,她整个人就摔下了半米高的电竞台。
电竞小妹瞪着寻衅的男生,喝道:“你干什么?!”
男生转头戾气十足地瞪她一眼,瞪灭了她试图仗义执言的火苗。
江敏在地上趴着懵着足有半分钟,整个世界所有的声音才重新入耳。十分嘈杂的声音,有不知情的人问怎么回事的声音,有电竞小妹问她有没有事的声音,有恰好看到男生推人不惧男生眼神直问他是不是有病的声音。江敏用肘部支着地艰难地爬起来,待看清男生的面目,整个人一个激灵。
男生叫谭一玎,是张杨的堂弟——张杨原来叫谭一杨。谭一玎在张杨去世以后的这些年里堵过她很多次,堵一次打一次,最严重的的一次,撅折了她一根手指。跟她爸爸说不管用,报警也不管用。她被他打怕了。
谭一玎立在电竞台上,双手往兜儿里一插,仿佛听不到大家的指责,只似笑非笑望着江敏,亲切地打招呼:“江敏,好久不见,你好啊。”
江敏避他如避蛇蝎,根本不敢跟他对视,她耷拉着一只胳膊转身拨开人群就要走。但谭一玎怎么能如她所愿?他刚跟家里人吵完架,正愁没地儿撒气,一出门就看到她了,多好啊。
谭一玎跳下台,伸手抓住她的后衣领,硬将她抓回来,他表情扭曲地向着愤愤不平的众人道:“各位,给大家介绍下,她叫江敏,是一高的尖子生,没错,就是那个少年杀人犯尖子生。”
江敏在他的桎梏下吓得直哆嗦,她甚至都没有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只是一直向后撇着脑袋试图掰开他的手指。
顾子午俯身压着机械键盘,整个人汗涔涔的,像刚刚被人从水里打捞出来。章章着急地一直在叫他的名字,试图帮助他保持清醒,但根本没用,顾子午绝望地发现自己甚至渐渐感觉不到剧烈的头痛了。
章章眼睁睁看着顾子午低头喘息了两分钟,再抬头,就是眉眼冷冽的顾午。顾午前两步没有走稳,差点摔倒,但及至走到人群,那生理的头痛就不翼而飞了。
谭一玎依旧在耀武扬威,他长得高大结实,再有后来跟过来的两个同样高大结实的朋友在一旁嬉笑助威,没有人敢挑头上前,大家只能或惊愕或不忿或幸灾乐祸地看着他把矮他一头的女生拉来扯去。女生在绝对力量前跟个小鸡仔似的。
“你是不是以为我出国了,就没人收拾你了,嗯?江敏,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以后出门有我在的地方你得自觉回避?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儿?断你一根手指头不够?”
“喂。”有人突然叫他。
谭一玎满脸戾气地骂:“我他妈看看是哪个多管......”正要转身,那人一脚就踹到他腰上来了,毫不姑息的一脚,奔着踹断他的腰椎来的,谭一玎整个人摔出去半米,带累得江敏也跟着趴到了地上。
是个眼神里晃着刀芒的灰发男生。
谭一玎的朋友葛程认出了灰发男生,不可置信地叫:“顾子午你他妈有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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