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清晨的帝国 湖畔飞他妈的剑

  陈皮皮真心赞美道:“这句话说的很好。”
  宁缺耸耸肩,说道:“我经常说出一些自己都意想不到的漂亮话。”
  二人相视一眼,然后笑了起来。
  崖坪间飘荡的悠扬乐曲不知何时停了。关于人生痴与乐的问题,宁缺得到了一个暂时的答案,情绪不再像前些日子那般焦虑浮躁。他和陈皮皮并肩向山下走去,正琢磨着呆会儿是不是应该去旧书楼睡一觉,回临四十七巷后或许可以带桑桑去逛逛街,放松下心情,不料道旁密林一阵摇晃,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人。
  幸运的是,出现的是两个人,那么便不可能是最令人无奈痛苦的十一师兄,不幸的是,这两个人怀里抱着琴与萧,院服宽且大,正是痴于音律的北宫、西门二位师兄。
  “小师弟,昨日看你听曲时点头频率不高,我便猜着那首散曲肯定有些问题。”
  九师兄北宫未央眼睛里同样血丝密布,他热情拉着宁缺的袖子,说道:“昨天夜里,我与西门熬了一个通宵,把那首散曲里的三个连贯小节做了一下调动。我们自己比较满意,但终究是自己做的曲子,耳聋神闭做不得数,还是得烦你来赏鉴赏鉴。”
  十师兄西门不惑抱着古琴诚挚说道:“小师弟,辛苦你。”
  陈皮皮同情望向宁缺,心想精神层面的那些东西你刚刚想通,但身周这些杂务杂事却又要烦扰你的心神,身为书院后山最小的那人,实在是痛苦地直欲令人掬泪啊。
  宁缺微微一怔,看着面前目光灼热的二位师兄,想到先前在崖洞旁专注读书的那位老先生,沉默片刻后,微笑揖手行礼,平静说道:“二位师兄,请原谅师弟今日不能听曲。”
  “不听曲你能做什么?难道是那些家伙拉着你下棋辩难?”北宫未央拂袖不悦说道:“小师弟你莫要为难,师兄替你做主,那些家伙难道不知道小师弟你的时间有多珍贵?”
  听着这话,宁缺忍不住笑了起来,摇头说道:“九师兄,今日我不听曲也不下棋,也不会去陪十一师兄神游,我只想去好好睡一觉。”
  北宫未央瞪大眼睛,疑惑问道:“小师弟你为何不听曲?”
  宁缺温和回答道:“因为小师弟我……不爱听。”
  北宫未央怔住了,抚摩着手中洞箫,苦恼说道:“不能啊,前几次看你听的很开心的。”
  宁缺笑着说道:“那是为了让二位师兄开心,事实上我自己并不怎么开心。”
  西门不惑师兄疑惑插了句话:“那小师弟你听曲时不停点头……”
  宁缺叹息一声应道:“那时候我困的想睡觉。”
  陈皮皮看着他与二位师兄对话,不禁有些傻眼,轻轻一扯他的衣袖,把他拉到一旁,低声提醒道:“怎么这样和师兄说话?不爱听你也别直说啊。”
  宁缺看着他苦恼说道:“可我说的是老实话啊。”
  便在这时,山道上方传来一道平静严肃的声音,听着这声音,无论是怔然失神的二位师兄还是准备继续批评提醒宁缺几句的陈皮皮,神情顿时一凛,瞬间变得老实了几分。
  “不爱听就不听,说话说真话,待事以直,是为君子。”
  头戴古冠的二师兄,一脸肃容从山道上方走了下来。他微微颔首与师弟们见过礼,然后毫不掩饰赞赏神情说道:“小师弟颇有君子之风,你们要好好向他学习。”
  听着表扬,宁缺怔住了,这是他第一次被人和君子这种古怪生物联系到一起。
  二师兄看着他微笑点头,然后敛了笑容严肃望向陈皮皮和另外两位师弟,沉声说道:“从今日起,谁都不准再干扰小师弟的修行,不然就等着我用院规处置。”
  他的声音并不怎么洪亮,然而像是某种具有实质的存在般,飘出极远也没有焕散,随着山间林风迅速响彻整座后山,传到松下花树下湖亭上,让所有的师弟师妹们都清楚地听到。
  北宫未央和西门不惑苦着脸应下,却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了宁缺一眼,大概心里还在遗憾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对音律之美颇为敏感的师弟,结果却被二师兄给抢走了。
  书院后山排行第一的当然是大师兄,但大师兄性情温和到了极点,师弟妹们与他亲近而不害怕,他们真正敬畏的还是这位方正严肃的二师兄。只要二师兄发话,便没有任何人胆敢违背。
  想着宁缺从此以后便不需要被这些师兄师姐们烦着,又想起自己当年刚进后山时的泣血生活,陈皮皮十分羡慕这个家伙的运气,又有些恼怒不甘,看着二师兄状作认真问道:“师兄,云门阵法现在正在大修,七师姐天天需要宁缺帮手,你看……”
  话有未尽之意,隐含使坏之意。宁缺瞪了陈皮皮一眼,陈皮皮得意回看他一眼,然而他并没有得意太久,下一刻听到二师话的话就明白了多嘴往往会给人带来极大的厄运。
  “云门阵法还没有修好?小七她这半年都在做什么?舞集阵眼……嗯,确实有些麻烦,小师弟刚刚入门,哪有时间耗在这些事情上面,皮皮,我记得你前年就跟小七一起修过云门阵法,既然有经验,那今年还是辛苦你吧。”
  陈皮皮张大了嘴,欲哭无泪。
  “小师弟,你跟我来。”
  二师兄负袖于身后,缓慢向山下走去。
  宁缺同情拍了拍陈皮皮的肩膀,追了上去。
  在与陈皮皮和其他师兄师姐们的闲聊中,宁缺知道二师兄是一个极为骄傲严肃的人物,无论对己对人都分外严格,所以隐隐有些惧怕对方,然而今日二师兄替他解决了大问题,他对二师兄的观感顿时为之一变,觉得二师兄绝对是世界是最可爱的人。
  心理状态绝对会影响现实视觉,他跟着二师兄缓慢向崖坪镜湖处走去,看着二师兄古板的姿式,每一步距离绝对相同的死板味道,尽数变成了令人赞叹的严谨自律,就连二师兄头顶那根像洗衣棒槌般的高冠,此时也多出了很多出云高洁味道。
  二师兄忽然感慨说道:“你的境界,着实太低了一些……”
  宁缺听着前方二师兄开口说话,赶紧加快脚步来到他身后,老实回答道:“是啊。”
  “书院后山对于不惑境界弟子的教育,没有什么经验。”
  二师兄缓缓摇头说道:“虽说大师兄进书院时,还在初境,但他是由老师亲手教的,可如今老师与大师兄都还在外游历,即便是我也不知道该对你从何教起。”
  宁缺沉默,虽然有些许失望,但想着总有一日夫子和大师兄会回书院,也并不是太过焦虑。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下山道,来到那片美丽崖坪之间。
  走到镜湖畔,看了一眼不远处湖心那方亭榭和亭中低头绣花的女子,二师兄忽然停下脚步,沉默片刻后沉声说道:“虽说老师和大师兄都没回来,但你终究是我书院学生,总要以书院所授为本,堂堂书院总不能让颜瑟这个老道士给比了下去,告诉我你想学什么?”
  进入书院后山,便先进若正式进入修行的世界,宁缺很清楚自己会接触到什么,只是这些天他实在太过忙碌,精神太过糟糕,加上后山里的师兄师姐们太过荒唐,他竟是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情,骤然听到二师兄发问,惊喜之余又不免有些惘然。
  修行之道有若沧海,自己该选择什么?修行飞剑以后便是剑师,修行神念以后便是念师,或者说选择武道修行?还是说真的去找个马桶来修千古未有之桶师?
  他忽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犹豫问道:“师兄,修行别的和修符道之间会产生冲突吗?”
  二师兄站在湖畔,摇头应道:“万宗不离其法,万溪终归海洋,起始之时不须在意,修至极处不用在意,只是中间一段时光需要区隔,你现在刚刚上路,不用考虑这么多。”
  宁缺看着二师兄的背影,皱着眉头想了半天,却始终还是没有办法下定决心。如果想的时间太长,他担心二师兄会不耐烦,在这种精神压力之下,他骤然想起除了在边塞战场上偶尔极远看到的那些军部阵师之外,自己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位修行者是北山道口那名剑师。
  他独立杀死的第一位修行者是临湖小筑里的剑师,他在旧书楼里除了那些基础知识之外,看的第一本修行法门书籍是那本,而他很喜欢书院草甸后方的那片剑林。
  “师兄……我想学浩然剑。”
  听着这话,二师兄缓缓转过身来,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宁缺,他的眼神变得的越来越亮,赞赏说道:“浩然剑不是最神妙的法门,但绝对是男人最应该学的法门。”
  ……
  ……
  听说二师兄要传授新来的小师弟浩然剑,安静很久的书院后山,终于迎来了难得的热闹。那些平日里散居各处的师兄师姐们,纷纷从松下花树下房间里走了出来,站在崖坪各处,好奇看着镜湖畔的那两个人,时不时指着那处窃窃私语几句。
  北宫未央蹲在竹林下,看着湖畔正在说话的二人,忍不住摇了摇头,说道:“飞剑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学的?一点美感都没有,除了杀人还能做什么?”
  五师兄和八师兄抱着棋盒从竹林里钻了出来。五师兄老实不客气在北宫头上狠狠拍了一巴掌,训斥道:“老虎倒是挺美,你去抱着亲两口去?人和禽兽的分别不在于美惑不美,而在于有没有智慧,跟你学吹箫能吹出个什么前途?”
  五师兄望向湖畔,极不赞同地摇头说道:“小师弟跟着二师兄学飞剑,这实在是误入歧途,跟着我们学棋,就算不能成为国手,但总能增进几分智慧。”
  北宫未央恼火看着他说道:“五师兄,智慧不是暴力,你不同意我的说法也不要打我头嘛。”
  五师兄瞪了他一眼,说道:“我是你师兄,我打你难道你不服?”
  北宫未央往旁边挪了挪,咕哝道:“服,哪里敢不服,不过既然如此,要小师弟学飞剑的是二师兄,你也别在这儿抱怨来抱怨去。”
  且不提崖坪各处那些神情黯然、甚至像十一那样捶胸顿足认为小师弟被二师兄带入歧途的人们,镜湖畔的二师兄和宁缺正在暮春和风的包裹间严肃对话。
  “你虽看过《吴赡炀论浩然剑》,但这本专著乃是书院前贤吴大先生晚年所著,其中最主要的意旨,在于探讨浩然剑意与天地周遭的感应与冲突。”
  二师兄看着宁缺说道:“这本书籍更专注于道外之道,不是你现在的境界思想所能完全掌握的东西,所以你既然要学浩然剑,便要从最基础的东西学起。”
  宁缺揖手行礼道:“请二师兄指教。”
  “飞剑便是能够脱离人身控制而飞行的剑。”二师兄平静说道。
  “二师兄……果然极擅长说废话。”宁缺无法平静,在心中默默想道。
  “以念力操控天地元气,于无形间触摸掌控剑体,运剑周游身遭,这便是飞剑最简单的方法。飞剑的威力在于三点,剑师念力的强大程度,能操控天地元气的数量,与剑体之间的联系强度,剑体本身的强度,最后便是剑体飞行时的精妙程度。”
  你现在还在不惑境界,但已经能够触摸甚至是操控外物,说明你的念力足够强大,与外物之间的联系程度不错,但基于天赋的条件还有一点,那便是操控天地元气的数量。”
  二师兄看着他的眼睛,平静说道:““你可以把剑师操控天地元气的数量,看做是手中一根无形的绳索,你能控制的天地元气数量越多,这根无形绳索便越结实,而且越长。只有足够结实足够长的绳索,才能带动剑体飞行更远的距离,而不担心会脱离控制。”
  宁缺说道:“明白。”
  二师兄看着他说道:“所谓剑法,其实便是念力操控天地元气控制剑体的不同方法,浩然剑宁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讲究的便是心正意坚,出剑不疑,沛然莫御,阻者皆破。至于具体如何做,你且听好我口授的浩然剑诀。”
  “多谢师兄。”
  ……
  ……
  “你可记住了?”
  “记住了一半。”
  “那我再说一遍。”
  “是。”
  宁缺忽然觉得这番对话很耳熟,心想难道稍后自己要回答全部忘光光,然后二师兄便一拂院服,朗声长笑道小师弟你悟了,那便去黑洞洞的那边将贼人杀个干干净净?
  二师兄皱眉问道:“现在呢?”
  宁缺醒过神来,当然不敢那般回答,老老实实应道:“全记住了。”
  二师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赞赏说道:“小师弟悟性果然极佳。”
  话音甫落,只见他在湖畔春风里随意一招,一根短而细的无柄木剑,不知何时出现在手中。他将无柄木剑递给宁缺,说道:“先前说过,从最基础的开始,你先出剑给我看看。”
  宁缺接过那把无柄木剑,手指传来微凉的感觉,一时间竟有些惘然,沉默片刻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道:“好。”
  镜湖四周看热闹的书院二层楼弟子们,看着宁缺终于要开始出剑了,纷纷站起身来观看,脸上充满了好奇的神情,虽说他们此时此刻依然坚持认为,小师弟非要学飞剑这种既无美感又无智慧的杀人手段是极错误的选择,但他们也很好奇小师弟的水平究竟如何。
  宁缺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双手平端着的那把无柄木剑的重量,觉得本来轻飘飘的木剑越来越重,识海里的念力催出体外,与周遭天地元气一融,隐隐约约间接触到了木剑的本地,然后按照二师兄教的法子,将天地元气丝丝缕缕缠了上去。
  “起。”
  宁缺睁开双眼,看着手中无柄木剑低喝一声,识海中念力喷薄而出,缠在剑身上的天地元气丝缕骤然一紧,然后猛地振动而起!
  ……
  ……
  镜湖畔的春风里,一把细细的无柄木剑颤抖着飞了起来。
  那把细细的无柄木剑飞的很慢很慢,颤抖不安,似乎极为惊恐。
  木剑在空中缓慢地挪动,飞的很艰难很吃力。
  而且木剑移动时完全没有任何规律轨迹可言,一会儿在宁缺身体的右手方,一会儿在宁缺的身体左手方,一会跳起,一会儿快要跌落湖面。
  停留在空中的木剑,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没有方向感的小脚老太婆。
  湖畔看热闹的书院后山弟子们嘴巴张的极大,久久无法闭拢。
  湖心亭榭里的七师姐手指间拈着的绣花针,不知何时落入了湖中,然后被一条贪吃的金鲤吞入腹中。
  站在竹林边缘的北宫未央,看着湖畔空中那把无柄木剑,表情严肃说道:“用飞这个字来形容这把剑,我想这把剑……会感到羞愧吧。”
  站在不远处的陈皮皮羞愧地低下了头,不想承认湖畔那人是自己的朋友。
  ……
  ……
  无柄木剑颤巍巍飞了回来。
  宁缺瞪圆了眼睛,看着它快要跌落,闪电般探手一捉,把它捉进手中,不禁觉得有些后怕。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转头望向二师兄兴奋问道:“师兄,您觉得我怎么样?”
  他脸上的兴奋是真实的情绪,甚至为了压抑心头的得意,已经用了很多力气,因为他已经拼尽了全力,而且这也确实是他飞的最好的一次,如果把银子这种东西除外的话。
  二师兄怔怔看着他,沉默很长时间后说道:“小师弟,你现在还没办法培本命物,能这样已经很不容易……慢慢练,加油,你会成功的。”
  说完这句话,二师兄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湖畔。
  宁缺愕然看着二师兄的背影,然后注意到湖畔那些师兄师姐们,又开始往山林里钻,而且一边走还在一边摇头。
  他抓住因为打水而没有来得及走掉的六师兄,问道:“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六师兄想了很长后,憨憨一笑后,低声回答道:“小师弟,二师兄为人说话行事向来都很直接,今天他对你说话这么婉转……情况好像真的不大妙。”
  ……
  ……
  师兄师姐们都离开了湖畔,回到了各自的松下花树下密林中,开始弹琴吹箫下棋拈花不语,没有人嘲笑宁缺,也没有人过来安慰他,因为在他们眼里,宁缺在湖畔表演的浩然剑出剑画面,实在是荒唐到不知该如何言语。
  宁缺在湖畔默默站了会儿,终于从师兄师姐们的态度还有六师兄的解说中,得到了最接近真实的答案,不由感到意兴索然,然而片刻后想着先前二师兄欲言又止的模样,他竟是忍不住笑了出来,然后一面笑着一面继续练习浩然剑的出剑式。
  本以为已经是很不错的表现,在书院二层楼的师兄师姐们眼中,却是很糟糕、糟糕到无言的表现,这种心理落差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会是极大的打击,但对于宁缺来说,尤其是现在的宁缺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于是书院后山镜湖畔,不时有一把像小脚瞎老太婆的无柄木剑飞起,它颤巍巍地飞着,它惊恐地飞着,它漫无目的地飞着,或者说是挪动着,有时候跌落在地,有时候险些刺着宁缺自己,甚至有一次直接飞进了湖里,害得他不得不湿身去捞。
  就这样不停练习,直至最后识海里的念力被压榨一空,宁缺才气喘吁吁停止,一屁股坐到湖边石上,捧了把清凉的湖水洒到脸上,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声。
  完成了今日云门阵法修理工作的陈皮皮,不知何时来到了湖畔,他看着身旁宁缺苍白的脸色,沉默片刻后忽然说道:“有些事情,光靠拼命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宁缺抬头望着蓝天白云,笑着说道:“以前你说修行是昊天赐予我们的礼物,不能强求,不能修行就是不能修行,光靠拼命是解不了问题的,但我现在至少能修行了。”
  陈皮皮摇头说道:“但你如果老这么拼命,身体怎么顶得住?”
  “我不是拼命,只是喜欢。”
  宁缺看了他一眼,拾起身旁那把无柄小剑在空中随意挥舞,笑着说道:“总有一天,我一定要让这把剑变成……飞他妈的……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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