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她扶风弱柳

  霍丛扶着李画盈从车撵下下来,然后牵着她,走向迎亲队伍。
  霍家军全员下马行礼,握着没有出鞘的佩刀刀柄,刀鞘略横,低头。
  霍家军的前身,是瑞王年轻时的亲兵。后来瑞王征战沙场,这支亲兵扩展后就变成一支精兵,再后来就改名为霍家军。
  瑞王本就是东晋皇帝胞弟,加上他带着霍家军屡屡建功,故在东晋,又有“皇城羽林军,沙场霍家军”之说,使得霍家军在东晋地位高于其他普通军/队,除东晋皇帝与瑞王父子外,可无需向其他人行礼。
  所以,在来之前,霍丛就下了军令:此后,见永宁公主,如见主帅本人。
  霍丛此次迎亲迎得心急,瑞王妃早逝,他那王爷爹独自将霍丛拉扯大,多年行军,不拘小节,自己儿子风一般地回来打个转又去大覃,瑞王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当初霍丛跟瑞王说“今年不在家过年了,要赶着第二天再去一趟大覃,把您儿媳接回来”时候,瑞王就连夜进宫,请求东晋皇帝让内务府帮忙准备,毕竟他父子俩都不懂。
  东晋为李画盈准备的马车,是按着王世子妃的品级来的。而且,考虑到路途遥远,这瑞王世子妃乃是真正的大覃公主,身子娇贵,内务府还让人在马车轮子上加上皮革,车厢内的卧榻和坐榻都铺了好几层的厚褥子和软垫,务求尽量减少颠簸。
  除此之外,东晋也依着李画盈的女侍数量,另外准备了三辆马车,规则自然不能与王世子妃的相比,但也不比寻常富贵人家的差。
  一切都非常妥当。
  只是,东晋这边虽准备妥当,但李画盈在上马车时,还是出了点小意外。
  霍丛牵着李画盈走到了马车旁。马车下放了一张车凳,李画盈一手被霍丛握住,另一只手提着裙裾,但是没能提起来。
  李画盈:“……”
  她咬了咬牙,又使力试了一下,裙裾依然顽强地垂坠地上。
  霍丛看他的小公主揪着自己的裙子,还以为她是紧张,丝毫没察觉到大覃公主的婚嫁吉服,是一个多么沉重的负担。
  毕竟对于霍丛来说,衣裳就是衣裳。虽然他今天也穿得比较复杂,但他感觉跟平日的短打劲装也没差,比如万一现在让他跟人决斗,哪怕这穿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也不影响他的发挥。
  总而言之,霍丛看到小公主也这么紧张,他自己忽然就没那么紧张了。
  从此之后他就是小公主的依靠,他一定要表现得靠谱一些,在她紧张的时候,他一定是要稳重镇定的!
  李画盈欲哭无泪。
  这霍丛怎么回事!帮一下她帮一下她啊!两人的手交握着,李画盈暗暗用力,以此提示自己这粗枝大叶的驸马。
  霍丛低声道:“娇娇,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李画盈:“……”
  李画盈一听,就知道霍丛误会了,以为她是离乡心慌。然而,霍丛这么说,她倒是不好开口了,否则以霍丛那别扭性子,估计要恨不得当场挖个洞钻进去。
  当着霍家军的面,她怎么可以让霍丛尴尬呢。
  算了,反正她李画盈,大覃永宁公主,天下第一美人,看起来再怎么扶风弱柳,问题也不大的……吧。
  李画盈心一横,低低地“啊呀”一声,直接栽到了霍丛怀里。
  “当心!”随后,霍丛当场就感觉怀里的小公主,短短半个月不见,忽然就重了许多。他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小公主这半个月里头,到底经历了什么?
  头上的凤冠也跟着晃了一晃,李画盈的脖子差点就扭到了。她干脆趴在霍丛怀里,小声地说:“你抱我上去好不好?”
  霍丛的耳根霎时就红了。
  然后,他又止不住地鄙视自己——
  不好意思个什么劲儿?他跟小公主都成亲了,东晋可不像大覃这般多规矩。
  大覃素来是天下共主,礼制繁杂,但东晋在成为大覃附属国之前,便被称为东夷。因着依江傍海,百姓大多捕鱼为生,男子赤膊打捞,也是常有的事,故而民风比较豪放。
  直到后来归属大覃,渐渐与大覃有了来往,传入了一些耕种之术,也慢慢融合了一点大覃的礼仪,可本质上还是没有大覃保守。
  上回行馆初遇时,他在抱起小公主时有所犹豫,是因为他不知道小公主愿意嫁给她。而且,当时是在皇城之中,他怕有损她的名声。
  可如今,四周都是他的霍家军,她也已经将自己托付于他。
  于是霍丛毫不犹豫就说了一声“好”,然后轻而易举地将她抱了起来。
  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侍女们都松了口气。
  刚才真是急死个人了!
  弦月连忙上前,为霍丛掀开车帘。
  马车是特制的,车帘掀开后,竟还有一道门,需得推开,才可看到车厢内头,从里面还能将门反锁。
  马车内非常宽敞,四壁都用厚厚的丝绸装裹,底下铺着百花地毯,最里面放着一张卧榻。那榻上摆了一张小矮几,几上燃着香炉,此时弦月掀开车帘,那香气便迎面而来。
  霍丛将李画盈抱进车厢后,弦月作为贴身侍女,也随后上了车,霍丛这才将车帘放下,让其他侍女依序登上后面的马车。
  霍丛转身,脸上止不住露出笑意。
  从今往后,这小公主,就是他的了。
  不管是十六岁初见那年,还是去年她那惊鸿一瞥,他尚不知情为何物,却让其他女子在他眼里,再无任何颜色。
  谁曾想到,他与她竟然成婚了,仿佛做梦。
  他回到迎亲队伍最前头,翻身上马,声音洪亮:“儿郎们,回东晋了!”
  “是!”
  霍家军行礼完毕,齐声应了自家主帅,也纷纷上马,动作干净利落,一看就是训练有素。霍家军跟在霍丛后方,将队伍中的三辆马车护在中间,缓缓出发。
  “殿下,您……可是累了?不如弦月帮您捏一下?”
  马车内,李画盈等霍丛放下车帘之后,就马上倒在了地毯上,连挣扎到卧榻的力气都没有了。
  怎一个累字了得?简直快要把她折腾死了!
  李画盈觉得,若是此时让她起来,根本是不可能。她有气无力地指了指头上的凤冠,道:“快,把它摘下来,还有这吉服,太重了。”
  原本和亲之中,吉服也只是在送嫁迎亲相交之时,以及到达东晋进府之时,才需要穿上。此时确实可以先换下,毕竟路途遥远,不可能天天穿着这身行头。
  于是,弦月将车厢门和窗门都锁好后,连忙为李画盈卸下凤冠,扶着她起了身,再脱下吉服外面几层,只剩下里衣,换上常服。
  李画盈长长地舒了口气,慢慢挪到卧榻上,压着软枕趴了下去。
  弦月将李画盈的吉服叠好后,把凤冠放到吉服上,又走到窗边,在两边的窗户各开了一条缝隙,这样既能透气,又不至于太冷。
  此时已过了午时,做完这一切后,弦月跪坐到榻下,为李画盈捏肩膀和脖子,柔声道:“殿下,您要是饿了,就先吃些点心垫一下。这里到驿馆,还有点距离。”
  大覃皇城外的路平坦,东晋这马车做得也好,李画盈陷在厚厚的褥子中,只感到微微的摇晃。
  香炉里加了安神的沉香粉,李画盈今天一大早就起来梳洗,昨晚统共也没睡多少个时辰,此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呵欠,道:“不了,累。”
  弦月见她眼皮开始打架,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便小声地说:“那殿下先睡一会儿。”
  李画盈“嗯”了一声,闭上了眼,不多久便睡着了。
  大覃每三十里到五十里之间置一驿,霍丛当初领着霍行远等人赶路,半天能过至少两个驿站。但如今迎亲队伍拖着许多嫁妆,而且马车要是走快就颠簸,小公主会不舒服,于是霍丛估摸了一下,半天过一个驿站,也就差不多了。
  霍丛方才看见公主的侍女是提着食盒的,但他仍是忍不住控着马,来到了那辆特制的世子妃马车边,轻轻地敲了下车窗。
  不多时,车窗被人从里头掀开了。霍丛看到那叫弦月的侍女探出头,咳了一下,轻声问:“殿下吃过东西吗?”
  弦月摇了摇头,道:“回将军,殿下睡着了。”
  什么都没吃就睡了吗?霍丛沉默了一下,心想小公主大抵是很累了。他点了点头,道:“好,我知道了,给殿下盖好被子,别着凉了。”
  弦月应了声“是”。
  霍丛驱马走回前头,副将见他回来,打趣道:“哎哟,将军,这么快就回来了,不多聊几句?这一路上,公主坐在马车上,也不嫌闷吗?”
  霍丛年少老成,不管碰上什么事,脸上都无多大表情变化。也因此,霍丛从东晋来大覃的迎亲路上,那夹杂着忐忑、兴奋、紧张等等的复杂情绪,已经明显到全霍家军都在暗戳戳地赌“今天主帅要原地走多少个来回”了。
  霍丛闷声回道:“公主在休息,你小声一点。”
  副将:“……”
  将军,您认真的么?您夫人是顺风耳还是咋的?这都能吵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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