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今天哪一样都没有。
  这种情况从前两天开始就出现了。
  赫恩对她自然还是相当温柔的,少了些肢体动作算不上奇怪,贝茜却偏偏觉得不习惯。
  似有意似无意表现出来的这种空白,恰恰是感情上细微的疏离。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疏离?
  “我出去送你。”贝茜道。
  赫恩的腿将将迈出卧房门口,听见背后小人儿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有些惊讶,随即笑道:“好啊。”
  安娜贝尔过来给贝茜送了新的漂亮裙子,是她身体恢复这段时间赫恩重新让人量身做的,正好春天来临,
  衣服的料子也换薄些。
  格林率领着亲卫队早早等候在城堡门口。
  一同来送赫恩的还有王后。
  王后细细叮嘱赫恩几句话,音量压得很低,别人自然听不进耳朵去。
  说了几句,赫恩只道“我明白”,便上马勒了缰绳,动身之前还回过头来看一眼贝茜。
  安娜贝尔在一旁替贝茜打着伞。
  太阳出来得越来越来早,想必灼得贝茜眼睛也不好受,她愿意用两只小手徒劳地挡眼睛也想来送送他,光
  这份心就让人爱得不知如何是好,话到嘴边,想起最近缠扰在心里头那些有的没的问题,最终都只化成一声轻
  轻的叹息。
  赫恩打马离开。
  王后看着儿子的背影渐渐远去,也慢慢地回了王宫。
  贝茜却居然没有动。
  那一双碧眸从远处残存的扬尘中收回来,瞥过安娜贝尔的脸,发现她看赫恩离去的方向看得格外认真,似
  乎比自己还更认真些。
  贝茜有点奇怪,挡着光问:“你在看什么,安娜贝尔?”
  安娜贝尔闻言,弯眸笑道:“我在看殿下。他那样没有安全感的样子不是时时都能看见,这么多年来……
  大概还是第一次,所以看得入神了。”
  贝茜将她话里的“没安全感”听得清清楚楚,问:“怎么没有安全感?”
  此时阳光方位又变,安娜贝尔将伞打得倾斜一些,示意贝茜先走回王宫里去。
  走着走着,内务官突然问:“小姐,您喜欢王子殿下吗?”
  “喜欢。”贝茜答得很快,也很诚实。
  “哪种喜欢?”
  这个贝茜不知道怎样回答:“什么叫哪种喜欢?”
  安娜贝尔微微俯身:“如果殿下愿意给您自由,让您离开王宫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您高兴吗?”
  贝茜一怔,随即不说话了。
  “又如果,殿下打算迎娶他的王妃,王妃不是您呢?”
  安娜贝尔看见贝茜表情起了小小的变化,仍旧笑道:“当然,这些只是假设。”
  假设真厉害,让贝茜觉得心里闷闷的不太舒服。
  她确实是不舒服。
  尝试着去联想一下赫恩跟其他女人亲昵的模样,他去抱她,他还亲她,贝茜就有些不高兴。
  她很快联想到赫恩这两天的微妙异样,碧眸垂着去看地板,道:“我是喜欢他的。”
  “殿下真知道这一点么?”说话间已是回到了王宫里,安娜贝尔让人送了湿润润的毛巾过来给贝茜擦擦手
  和脚。
  真知道怕就不会有现在这些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微妙变化了。
  “感情最难拿捏,喜欢了就可以付出所有。”安娜贝尔道,“但付出的那个人,偶尔也想要一点点回应
  的。”
  赫恩总是主动的一方。亲也是他,抱也是他,问也是他,答也是他。
  他未必就知道贝茜到底怎么想,所以才有了那样微妙的状态。
  说是尊贵的王子——再尊贵也有怕得不到的东西。
  “怎么回应?”贝茜问。
  安娜贝尔道:“把他不知道的告诉他。”
  第76章
  格林骑着马跟在赫恩身后,很明显能感觉到王子殿下自出城堡离了贝茜之后那不太好的情绪。
  这情绪写在赫恩沉默的挺直的脊背上,现在却不是因为贝茜,是为了即将要去见的那个男人。
  王子的亲卫队自然是知道王子最多隐秘的人,一个个都是赫恩亲自提点上来的,十年如一日,许多双眼睛
  都能看见赫恩同弗雷德将军的情谊有多深。
  赫恩下命令抹去弗雷德的行踪,今日来护送弗雷德离开,事实是护送,在旁人口中说不定就成了驱逐。
  格林把缰绳握了又握,终于鼓起勇气驱马上前,对赫恩道:“殿下……”
  赫恩闻言望他一眼,淡淡笑道:“没你想的那么难受。”
  一行人逐渐远离大道,经由一片树林往条隐秘路径去,不知又前行了多久,终于看见藏在林间的一座宅
  邸。
  阳光很好,抬起头却看见楼上卧房的窗帘紧紧拉着,连窗户也紧闭,仿佛不愿放进外面任何一丝鲜活的气
  息。
  赫恩翻身下马,对格林道:“在外面等着。”
  格林得了命令便仍留在马上,瞧着他独自一人慢慢地、显然也是熟门熟路地过去推门。
  房子里静悄悄,连个仆人也没有。
  赫恩马靴的靴跟踏在地板上,一片静寂中敲出格外清晰的脚步声。
  然后听见通往楼上那个楼梯的楼梯口传来个平静的男人声音:“殿下。”
  赫恩抬头看时,苏正缓缓从上面走下来。
  他一双许久不弹钢琴了的手搭在扶手上,脚步有些慢,一面走一面道:“多谢殿下特地过来送行。”
  倘若还有其他认识苏的人,此时目光上移,必然要震诧于他脸上的变化——确切来说是那一双眼睛。
  原本璀璨夺目的异瞳如今完全变成相同颜色的两只眼,浅碧被黯淡的蓝夺了舍,看人视物时竟都不能聚
  焦,仿佛要凭着听觉才能定位。
  苏是已经目盲了。
  从前他用宝贵的一只眼睛换取了希里兰德的下落,而今又用另一只眼睛完成对赫恩的承诺。
  他心甘情愿做这一切。有时候还会想,如果当时守好了贝茜,谁都不必死,也不会有后来这曲折的一段。
  但哪里有那么多如果。
  “我说过,你可以等完全适应了再走。”赫恩道。
  他说的不是客套话,苏也知道,走到跟前,低头一礼表了谢意,婉拒道:“离开之后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我现在也并非行动不便,早点离开好些。”
  赫恩沉默须臾,道:“我去看看他。”
  希里兰德躺在几乎隔绝了光线的昏暗的房间里。
  赫恩推门进去,房间四角的烛台便自动点燃,映照出床上男人瘦了一圈的脸,连带着他那头流银的发都黯
  淡不少。
  算起来,他应该是死了两次了,只不过这次没死透,被从地狱门前又救回来。
  对于希里兰德来说,倘若没了贝茜,活过来恐怕还不如死去的好。
  赫恩最近会想起弗雷德,此时站在床边,知道眼帘里的这个已有了另外一个灵魂的记忆,倒真说不清究竟
  他是占了弗雷德身体的希里兰德,抑或一开始就是希里兰德,不过把忘了的事情重新回想起来而已。
  无论如何,是再回不去的了。
  赫恩脸上平静的,没什么表情,突然一抿唇,黑眸里浅浅的水光一闪,低声道:“我来送你。”
  赫恩走的当天,夏洛蒂进王宫来道别。
  “道别?”贝茜本想出去找丽塔,听见安娜贝尔来报,有些惊讶,问,“她要去哪里?”
  这个问题却是没办法马上得到回答。
  夏洛蒂到王宫来,按照礼数应该先去见过王后,一通话说下来已花费了大半个小时,最终是拿着长长的送
  别礼清单来见贝茜的。
  “哈,又赚到一笔。”夏洛蒂扬唇十分满足地笑起来,随即意识到现在还在人家地盘上,握拳咳嗽一声,
  将商人本性收敛了去。
  她穿礼服裙很漂亮,那天在舞会上见了令人惊艳,但现在看她恢复成一身飒爽的男装,贝茜又觉得,说不
  定她自己也认为穿男装要比女装更舒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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