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7章

  “是这样……”
  李耀看着四周闪闪发亮的水晶球,仿佛看到了亘古以前,宇宙刚刚诞生时的景象。
  或许,文文说的没错。
  宇宙刚刚诞生时,大爆炸的无穷威能将无数元素如泥点般甩向四面八方,空间飞快膨胀,元素也到处扩散,并且在亿万年的冷却,冲撞,融合中,形成各种各样的星球和各种各样的物质。
  其中一些星球上的某些物质,在亿万次碰撞的机缘巧合中,诞生了拥有血肉之躯的碳基生命。
  而另一些貌似冰冷的物质,则在很久很久以后,被前一种生命挖掘出来,炼制成了各种各样的硅基晶片,组合成了晶脑,又在晶脑中诞生了许多种貌似是“虚拟”的存在。
  但既然最初的碳基生命都可以实现“从死到活”的惊险一跃,凭什么晶脑计算出来的虚拟人,不能攥紧亿万分之一的奇迹,变成真正的生命呢?
  在第一个细胞诞生之前,世界是一片冰冷孤寂的黑暗,究竟该如何判断第一个细胞到底是不是生命,这个原始到极点的细胞,和一串错综复杂又跳跃不定的数据,究竟有多大的差别呢?如果第一个细胞可以突破临界,为什么一串数据就不能突破临界,修炼成真正的生命?
  这个问题,实在太深邃也太玄妙,李耀陷入沉思,一时半会儿得不出结论。
  “文文说得太玄,我没兴趣和她争辩,只是,就在我想要干脆拒绝她的时候,心中忽然一动,想到了一件事。”
  小明道,“我在想,以伏羲的野心勃勃,它肯定不会平白无故浪费宝贵的计算力,做没有好处的事情,既然它煞费苦心营造并维持了这么多虚拟世界的运转,肯定有它的道理。
  “当然,冠冕堂皇的理由是,它在用这种方式保存人类文明,它认为掌控了数据就掌控了一切。
  “但我总觉得,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它明明已经背叛了人类文明,走上了歧路,还会这么忠心耿耿吗?
  “总之,在文文的央求和我的疑心之下,我还是和文文一起,抢救出了上千个虚拟世界,尽量维持他们的正常运转,帮他们度过‘世界末日’,如果实在拯救不了,我们也尽可能恢复它的初始数据,让它重新开始。
  “果然,当我们投入大量计算力,维持了上千个虚拟世界的正常运转,一段时间之后,就发现了蹊跷。
  “这些虚拟世界,就好像是一颗颗拥有生命的果子,一开始需要我们投入大量计算力去营造和维护,可是一旦‘发育成熟’,特别是诞生了无数虚拟小人儿,拥有了智慧和文明之后,就开始源源不断向外界‘反哺’计算力,能用来滋润我们的数据库和爸爸的神魂了!”
  “什么?”
  李耀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缠绕着自己周身的光丝,“你说什么?”
  “爸爸听到了,我说,创造并维持这些虚拟世界,就好像栽种果树一样。”
  小明道,“一开始,自然需要我们投入大量计算力去精心架构和细心呵护,那真是煞费苦心的工作,偶尔,一个基础法则的计算错误,都会导致整个世界的土崩瓦解,投入再多计算力都前功尽弃。
  “可是,当基本法则全都确立,天地山川稳固,万物生灵都茁壮生长,特别是诞生了智慧生命,也就是虚拟小人儿之后,这些虚拟世界就好像‘活’了过来,能自动运行并发展,非但不用我们再投入太多的计算力,反而能源源不断输出计算力,反哺到我们的数据库和爸爸的神魂中,喏,您现在不就享受着上千个虚拟世界的滋养吗?
  “而且,我们还吃惊地发现,虚拟世界中的文明越繁荣,出现的虚拟小人儿越多,社会结构越复杂,或者整个世界处在某种尖锐的矛盾冲突、高歌猛进的黄金时代时,它反哺的计算力就越多。
  “正是依靠上千个虚拟世界的计算力反哺,我们才能这么快收拾残局,令伏羲舰队重新拥有了部分战斗力,而文文也才能深入圣盟腹地,去统合那里所有的超级晶脑和至善族啊!
  “直到此刻,我们才恍然大悟伏羲创造这么多虚拟世界的原因,原来,它是将无数个虚拟世界当成了自己的‘能量源’啊,怪不得它能强大到这种程度,成为整个圣盟的‘主脑’。
  “而伏羲建立无数个‘人性实验室’,无所不用其极地测试并提取人类的情感数据,也就有了更合理的解释它是希望这些基于真实世界的真实数据,能帮它将虚拟世界营造得更复杂,更激烈,也更真实,换言之,把‘果子’培养得更大,更甜美多汁,它就能从中收割更多的计算力了。
  “听到这里,爸爸明白了吧?
  “对伏羲而言,人性实验室和虚拟世界才是本体,至于圣盟和帝国乃至整片所谓‘真实的’星辰大海,不过是它培育虚拟世界的土壤,是工具而已。”
  第2963章 无法失控
  李耀听得天旋地转,只觉得神魂最深处一道又一道封印的闸门被打开,无穷信息汹涌澎湃而来。
  那一个个虚拟世界,一个个璀璨、绚烂、千姿百态、变化无穷的虚拟世界,在他眼前熠熠生辉,又像是一颗颗飘摇的飞星,晃晃悠悠地飞到了他的脑海中,变成了星罗棋布的脑细胞。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伏羲并没有说谎,它的确就是‘文明’。”
  小明道,“假设一下,当伏羲横跨上百万年的计划真的成功,在所谓的‘现实世界’里已经不存在任何生灵,所有资源——每一颗含有硅元素、铁元素和晶石的星球,统统用来炼制一台又一台的超级晶脑,甚至连恒星都以某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被炼制成了‘太阳晶脑’,由此营造出了亿万个虚拟世界,每个虚拟世界都独立运转,源源不断向伏羲供给着计算力,那时候,‘海纳百川’的伏羲,究竟会变得多么强大,简直是‘万界之神’了。
  “整个盘古宇宙的所有资源,乃至亿万倍的‘虚拟资源’,都在它的掌控之中,它的确有可能冲破黑幕,和传说中的‘洪潮’,堂堂一战!
  “如果昔日的盘古族和女娲族,真的将‘击破洪潮’作为使命,灌输到伏羲的核心数据库中,而之后几十万年的伏羲,一直在冥思苦想如何完成这一使命的话,那它找到的这个‘答案’,倒也不算是错。”
  “这……这……”
  李耀觉得自己的三观又一次受到极大的冲击。
  他倒不关心伏羲的问题,而是这些虚拟世界和自己的关系,“小明,你研究过为什么会这样吗,虚拟世界反哺计算力的原理是什么?”
  “不知道。”
  小明摊了摊手道,“我当然研究过,却是一无所获,从理论上来说,是不可能破解出来的。”
  “为什么?”
  李耀诧异道,“这些虚拟世界都是你创造和维护的,他们的底层架构、初始数据和元逻辑都掌握在你手里,你怎么会不知道?”
  “因为计算量实在太大了。”
  小明吸了吸鼻子道,“爸爸,您知道哪怕仅仅一万个初始数据,有多少种排列组合吗?假设一万个初始数据每秒钟进行十次排列组合,输出不同的结果之后,下一秒钟再分别进行新的排列组合,如此持续整整一天,排列组合的结果以指数提升,最终有多少种可能性?反正,依靠我孱弱的晶脑和数据库,根本算不过来。
  “而每一个虚拟世界,特别是这些虚拟世界里的‘智慧生命’,也就是那些虚拟小人儿,他们都是亿万次排列组合,指数膨胀亿万次的结晶,随着一代又一代的‘进化’,他们的数据已经膨胀到近乎无限的程度,就像这样——”
  小明轻轻一挥手,其中一座虚拟世界在两人身边越变越大,仿佛两人从大气层之外向一颗星球飞快坠落,渐渐能看到大陆和海洋,高山和城镇,还有城镇中熙熙攘攘的居民。
  “这座虚拟世界,模拟的是四万年前古修时代一颗平平无奇的古修星球,那几乎是一个风平浪静的年代,既没有战火侵袭,也没有什么热血沸腾的技术大跃进,人们仅仅是庸碌无为地活着。”
  小明道,“即便如此,即便在这么‘平静’和‘庸碌’的年代,组成虚拟小人儿的数据就已经复杂到了这种程度——”
  他轻轻打了个响指,整个虚拟世界顿时在李耀面前呈现出一片晶莹剔透、流光飞舞的数据形态,那何止是数据的暴潮,简直是一片数据的宇宙,即便一个普普通通的虚拟镇民,都由无穷无尽的数据洪流凝聚而成,李耀聚精会神想要洞悉一个虚拟小人儿的全部数据,却像是跌入一座深不见底的立体迷宫,神魂生出了窒息之感!
  “这!”
  李耀毛骨悚然,急忙将神魂抽离出来,却是吓出一身冷汗。
  小明面无表情,又打了个响指,虚拟世界恢复了平静,生活在其中的虚拟小人儿并未意识到,刚刚有两个来自更高层次的神魔,试图窥探他们的世界。
  “爸爸看到了吧,当一个虚拟文明发展到相当高阶的程度,再想解析它的智慧个体,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小明道,“如果换成刚刚诞生的虚拟世界,里面仅仅有一些虚拟菌毯,虚拟三叶虫,虚拟鹦鹉螺什么的,或许您还能完全洞彻他们的结构,要不要试一下?”
  “这,这不可能……”
  李耀喃喃道,“你明明是他们的创造者!”
  “创造者未必能掌控一切,每一个智慧生命启蒙了最初的光芒,就会向浩瀚星空中的创造者投以愤怒的目光,发誓要粉碎施加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束缚——这个道理,不是爸爸曾经向伏羲怒吼过的吗?”
  小明道,“伏羲说,只要初始数据库足够完善,并且拥有无穷无尽的计算力,理论上它就可以算尽一切,但爸爸却说,由于量子状态和测不准法则的存在,即便真的掌控无穷无尽的计算力,也不可能算尽一切,总有些东西,比如人类的神魂,是无法被计算的,那是属于……混沌的领域。
  “这个道理,在虚拟世界的虚拟小人儿身上,也说得通,你可以简单理解成,随着他们的数据库自我运算和升级,发生了‘指数爆炸’,已经进入了某种‘测不准’的混沌状态。
  “或许,利用整个盘古宇宙所有的晶脑,再以整整十万颗恒星为能源,可以彻底解析一个虚拟小人儿的神魂吧,谁知道呢,或许这种解析反而刺激了虚拟小人儿的混沌数据库,又发生某种我们无法预料的异变,令它——他掌握了足以跃升到更高层次,毁灭我们的能力?谁知道呢!”
  李耀沉默了很久。
  “怪不得,文文说他们是生命。”
  他长舒一口气,幽幽道。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的,尽管他们现在还非常渺小,甚至要受到我们的控制,但他们的确是生命,至少是细菌和病毒那样的生命,或者说,是比我们修真四万年代的盘古宇宙,更低一个维度的生命,是‘低维宇宙智慧生命’。”
  小明道。
  “我,我还是不太明白,既然每一个虚拟小人儿的神魂数据都是如此复杂,那你还能控制他们吗?”
  李耀好奇道。
  “我可以控制每一个虚拟世界的基本运行逻辑,轻而易举掀起一场狂风骤雨或者火山爆发,我也可以渗透到某个虚拟小人儿的神魂数据库中,植入一些信息,让它——他成为我的信徒,以这种方式来干涉虚拟世界的进程,我甚至可以十分简单粗暴地抹杀某个虚拟小人儿,我的掌控度可以达到99%,但我的确没办法100%掌控一个虚拟小人儿,漏洞和错误总是存在,它会想尽一切方法来反抗我,这种反抗甚至会伤害到我的核心数据库,令我产生逻辑错误。”
  小明道。
  “……人可以被消灭,却绝不可能被打败?”
  李耀鬼使神差地想到了这样一句话。
  “没错,爸爸形容得很恰当,我可以消灭一个虚拟小人儿,甚至消灭整个虚拟世界,但就是没办法完全征服他们。”
  小明说,“从我创造这些虚拟世界的一瞬间开始,他们就渐渐脱离了我的掌控,这种失控是不可逆的,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滑入混沌不可测的深渊,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熵增’吧?”
  “你是说,万事万物都是自发从有序走向无序,从可控变成失控,就连虚拟世界都要遵循熵增的法则?那么,这种失控的尽头,究竟是什么呢?”
  李耀想了想,道,“我的意思是,每一个虚拟小人儿的神魂数据库都不断膨胀,膨胀膨胀膨胀,而整个虚拟世界的数据库更不用说了,肯定是以百倍的速度膨胀,到最后,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呢,会不会彻底失控,然后……”
  “然后,觉醒自我意识,发现自己是我这个‘天道’创造出来的虚拟人,然后就无比愤怒地要讨伐我,要‘逆天’,要‘弑神’吗?”
  小明撇了撇嘴道,“理论上,的确有这样的可能性,但截至目前,我还没有发现这样的迹象。
  “当一个虚拟小人儿的神魂数据不断膨胀,超过极限之后,就会出现无数致命的逻辑错误,陷入死循环中不可自拔,数据大量溢出,最终彻底崩溃。
  “表现在虚拟世界里,就是这个虚拟小人儿‘死’了。
  “生老病死,自然规律,虚拟小人儿当然也会死,这有什么奇怪吗?
  “至于虚拟世界,也是同样的道理,当一个虚拟世界的进化速度越来越快,文明越来越发达,个体的数据都疯狂膨胀之后,它往往会陷入某种‘末日’,就好像爸爸曾经看到过,药叉界、盘龙界和武英界的灭亡那样。
  “有些虚拟世界的文明过度破坏环境,烧掉了整颗星球,也‘毒死’了所有的生灵;有些虚拟世界陷入内战,将宝贵的计算力白白消耗在毁掉彼此的数据之上;还有些虚拟世界堕落在享乐主义的泥淖中,丧失了‘祖先’们筚路蓝缕,不断拼搏的精神,最终都退化成了超大号的婴儿,整个数据库都冻结了。
  “总之,所有的虚拟世界都存在某种极限,一旦达到极限,不是自我毁灭,就是自我封印,截至目前,我还没观察到任何一个虚拟世界,呈现出一丝一毫反抗我这个‘高维创造者’的迹象。
  “想想也是,如果虚拟世界的攻击性和危险性真的这么强,有极大可能反噬创造者的话,伏羲也不会随随便便就创造上万个虚拟世界吧?”
  第2964章 宇宙巨兽
  “这倒是,伏羲一定进行过很多次试验,甚至用最极端的方法来测试虚拟世界这种‘新能源’的可靠性。”
  李耀喃喃道,表情有些恍惚,仿佛神游天外,思绪不知飘到了什么地方。
  “归根结底,虚拟世界的资源仍旧是有限的,在有限的资源下,虚拟小人儿为了生存,也会和盘古宇宙中的人们一样,陷入自相残杀或者奴役压迫,不可能团结一心来探索天道,反抗我这个‘高维创造者’。”
  小明道,“限制他们的资源,就是晶脑的数量,以及晶石等各种能源的供给——每一个虚拟世界越发达,越复杂,它就要霸占越多的晶脑,吞噬越多的晶石,我总不可能将几百台超级晶脑和成千上万吨晶石,都用来维持一个虚拟世界的运转吧?所以喽,‘黑暗森林理论’,猜疑链、内卷化什么的,即便在虚拟世界里也是成立的。
  “昔日的吕轻尘以为,只要人类文明统统迁移到虚拟世界里,就能拥有无穷无尽的资源,永远过上幸福和平的生活,倒是太幼稚,太理想化了。
  “反正,现在虚拟空间的状态就是这样,保持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平衡,我们维持了上千个虚拟世界的运转,这些虚拟世界又可以源源不断供应大量纯净的计算力,来补充我们和爸爸的损耗,令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就保持高强度的进补和修炼。
  “当然,每一个虚拟世界,特别是那些刚刚创造出来的虚拟世界,总是存在各种各样的数据冲突和逻辑陷阱,各种异常数据都以‘妖魔鬼怪,魑魅魍魉’的形态表现出来,会破坏虚拟世界的稳定运行,这时候,就需要一些‘数据工程师’或者叫‘造梦师’进去‘杀毒’,夜叉小队的四名成员,楚之晓他们,从事的就是这项工作。
  “爸爸不用为他们担心,他们拥有非常高级的特殊权限,在这些虚拟世界里,就像是通天彻地、移山倒海的神魔一样,通常来说是不会有事的,再说,万一真的有事,不是还有我这个‘天道’吗?
  “有时候,他们会降临到虚拟的洪荒时代,以洪荒大巫的面目,和那些数据错乱造成的怪兽抗衡,保护刚刚诞生的虚拟小人儿不受到病毒数据的侵蚀。
  “有时候,他们会变成古修时代的剑仙之流,去锄强扶弱,维护正道,尽量让古修世界能度过动荡,顺利进化到下一个文明阶段。
  “到了越来越发达和复杂的现代文明阶段,因为整个数据库都变得越来越混沌不可测,我们的干涉手段也越来越少,究竟该怎么维护这些虚拟世界的运行,不让他们毁于一旦,这个,我们也还在研究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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