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7章

  因为她和女儿相差了好几个级别,女儿不应该在她之前被解冻的。
  在真人类帝国的移民船队中,所有人都根据自己的价值,分成三六九等。
  修仙者当然是最高级别,有权享受速度最快的星舰,最安全的冬眠舱和最充裕的资源。
  而原人的“价码”也各有不同,像她这种“三级拓荒能手”,算是非常有用的人才,接近于专家序列,她的等级就比较高,会被安排在舰队的核心部位,万一遇到危险,她将是仅次于修仙者,比较值得保护的“重要战略资源”之一。
  而女儿燕金枝并没有什么特殊技能,仅仅因为她的三级拓荒能手资格,再加上她丈夫在战斗舰里服役,是一名筑基期修仙者的仆兵,才拥有一起逃离地狱的能力。
  除了父母的因素之外,女儿唯一的本钱,就是她十八九岁的年纪,拥有一副健康而丰盈的体魄,孕育出强大后代的可能性较高,如此而已。
  在移民船队中,女儿属于最低的几个级别之一,和她搭乘不同的星舰。
  万一遇到资源匮乏或者灾难来袭时,女儿所在的外围星舰将是第一批被放弃的。
  即便发现了足以拓殖的新世界,按照流程,第一批解冻和放出的将是修仙者和仆兵组成的战斗兵团;第二批解冻和放出的的是她所在的建设大队;甚至要到若干年后,新世界的环境彻底稳定,才能根据资源的多寡,陆续解冻和释放出这些“暂时无用”的少男少女。
  女儿竟然比她更早解冻,还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再加上四周如梦似幻的场景,着实令徐玉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用力眨巴着眼睛,这才发现女儿胸口竟然也佩戴着一枚小小的九星升龙战徽,下面同样有“星耀联邦”四个字,不过再下面还有三个大点儿的字“志愿者”。
  “自从我们进入冬眠状态,已经过去一百零七年啦,我们已经航行到了人类文明曾经探索过的最边缘,这里的确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新世界!”
  燕金枝十分骄傲地挺起了胸膛,指着九星升龙战徽和“志愿者”三个字,真的像只小燕子般欢快地叫着,“妈,我比你早醒了两个星期,现在是舰队里的志愿者,就是专门帮助你们这些后面苏醒过来的人,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并且尽快在这里的国家‘星耀联邦’,开始新生活的!”
  “一百多年了啊……”
  徐玉兰一阵恍惚和感慨。
  此前她从没品尝过超长冬眠的滋味,没想到眼睛一睁一闭,一百多年过去了,真不知道老家荒狼界怎么样了,青龙星怎么样了,她曾经辛辛苦苦,一手一脚建设起来的翠谷堡又怎么样了,那些被战火烧得一干二净的苹果树,又长起来了吗?
  不过,比起感慨过去,更重要是谋划未来。
  “志愿者”是一个新名词,女儿脸上焕发出的光彩,更是徐玉兰从未见过的。
  她印象里的女儿一向是个老实巴交,甚至有些唯唯诺诺的小丫头,需要她这双能开动上百吨重型法宝的大手来保护。
  怎么才比她早醒来两个星期,就变得这么……这么……
  徐玉兰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这样的神采她非但从未在女儿脸上看到过,甚至从未在任何一个“原人”的脸上看到过。
  这时候,女儿说的最后几个字,终于引起了她的注意。
  原来星海边陲还有一个国家叫星耀联邦啊,那么
  “星耀联邦投降黑风舰队了,现在这里是帝国的领土,对吗?”
  徐玉兰深深知道修仙者的风格,或许外面早已是一片残垣断壁,接下来几年她都要在清理废墟中度过了。
  谁知道女儿大摇其头,断然道:“是打了一仗,但是我们打输了,黑风舰队投降了!”
  “啊……”
  徐玉兰半张着嘴,不知该怎么说。
  打败仗,对她来说并不算太过新鲜的经。
  或许在极天界、天极星的帝都,那里高高在上的帝国公民们会坚信“真人类帝国战无不胜”的梦话,但对于出生在帝国边境,处在帝国和圣盟反复拉锯的战区之中,她不是第一次听到战败的消息了。
  一百多年前,最惨烈的战败,他们甚至丢掉了整个家园“荒狼界”,不得不随着荒狼舰队一起落荒而逃。
  还没逃出多远,又在一次“内部整合”中,被黑风舰队吞并,从此服从黑风之王的号令。
  现在,连黑风舰队都吃了败仗,投降了新的霸主,徐玉兰心乱如麻,实在搞不清楚自己究竟算是“荒狼人”、“黑风人”、“帝国人”还是什么……“联邦人”了。
  她曾见过那些被圣盟俘虏的人们,经过“圣殿”调制之后究竟变成何等恐怖的模样,但眼前的“星耀联邦”又不太像是这个路数。
  徐玉兰琢磨了半天,攥着女儿的手一会儿轻一会儿重,犹犹豫豫问道:“你爸怎么样,有他的消息吗?”
  燕金枝用力点头:“嗯,爸也在这个星球上,不过他们军人都在‘新生学校’,现在还要上课和劳动,不能随意出来,但是我已经和爸头通过视频了,他没事,一根头发都没掉!”
  “新生学校?”
  徐玉兰上过十几年的高级法宝训练学校,不是没见识的家庭妇女,稍一琢磨,立刻明白,“战俘营!”
  “不算是战俘营。”
  燕金枝急忙道,“妈,你放心,爸服役的那艘星舰一直待在星耀联邦之外的什么地方,并没有参与攻打联邦的战争,我早就打听过了,他们算是‘战场起义’,和战俘是不一样的。
  “而且爸也是原人,哦,在这里不能说‘原人’了,应该说是‘普通人士兵’,和修仙者又要区别对待了。
  “按照联邦那些当官的说法,星耀联邦是一个修真者的国家,讲究所有人不分能不能觉醒灵根,一律平等!真人类帝国所有的普通士兵,本来就是‘炮灰’,是受欺骗和受压迫最深的族群,他们将在‘新生学校’学到许许多多全新的道理,再把这些道理扩散到整个黑风舰队!
  “对了,爸爸和我通话时,说他在‘新生学校’过的很好,懂得了很多前所未闻的知识,还思考了很多从未想过的问题,当上了什么‘积极分子’,还说那些修真者对他都另眼相看,要培训他当老师,以后去别的‘新生学校’,把我们祖上受苦遭罪的那些故事,告诉更多帝国士兵知道。”
  “修真者……”
  徐玉兰自然听过这个名字,真人类帝国虽然以圣约同盟为头号大敌,但修真者建立的星海共和国毕竟是帝国的“前朝”,不阐明前朝的腐朽没落,又怎么能凸显当朝的光明伟大,和改朝换代的合理性、必然性、必要性呢?
  所以,在徐玉兰接受的教育中,修真者都是一些虚伪、伪善、短视、愚蠢和自私的人,为了满足个人所谓的道德和善良,却断送了整个文明的未来。
  徐玉兰以前从未思考过,这些说法究竟对不对。
  因为思考的尽头是自由选择,如果无法自由掌控命运,思考又有什么意义呢?
  但现在,徐玉兰脑中却像是有几个生锈的齿轮,“嘎吱嘎吱”转动起来,令她模模煳煳生出了思考的冲动,竭力想要用过去贫瘠的经验,来解释苏醒过来短短半个钟头之内经的一切。
  “我们,我们究竟在哪儿啊?”
  徐玉兰舔了舔嘴唇,又抛出一个问题。
  “骸骨龙星!”
  女儿燕金枝道,“联邦一共为我们安排了三块安置地,分别是水晶界的沙漠、树海界的原始丛林和骸骨龙星的旷野,我们刚好都被分配到了这里。
  “这是远离联邦本土的一颗星球,虽然暂时还一无所有,什么都要从头干起,但至少重力和气温还算合适,又有大气层和古文明的遗迹,算是非常不错的可居住星球啦!
  “对了,很快这里就不叫‘骸骨龙星’这么难听的名字了,它将恢复一百多年前的名字‘致远星’,我们甚至将依托致远星,把这里建设成星耀联邦的第八或者第九个大千世界致远界!”——
  第1878章 筚路蓝缕
  燕金枝拉着母亲的手,两人通过升降平台来到巨型移民星舰“远望24号”的顶部观测台上。
  在这里,徐玉兰终于呼吸到了上百年来第一口新鲜空气。
  尽管骸骨龙星的空气成分和标准大气不同,更加潮湿并带着浓烈的腥甜味,徐玉兰还是忍不住大口呼吸,直到肺部隐隐作痛,眼前花花绿绿一片为止。
  长期居住在星舰上,呼吸人工合成的标准空气,再接触到充满各种杂质的新鲜空气,都会发生这种现象,很多人称之为“醉氧”。
  “看呐,妈妈!”
  燕金枝指着波澜壮阔的大好河山,欢呼雀跃道。
  徐玉兰被冻结了上百年的视觉神经,一时间还无法适应强烈的自然光线,她眯起眼睛,用双手在眼眉上搭了一个凉棚,极目远眺,发现从“远望7号”到“远望33”号在内的绝大多数移民船,统统散落在一片离海不远的丘陵地带。
  淡蓝色的大地上布满了褶皱,忽而是数万米高的山峰,忽而是几千米深的裂谷,与之相比,他们所在的这处“丘陵”,简直可以算是一马平川的丘陵了。
  远处赤红色的大海,卷起的惊涛骇浪,是她生平所见最为激烈的,海浪动不动就冲到数百米高的天空,犹如无数条张牙舞爪的巨龙狂舞,甚至在层层叠叠的防波提阻隔之下,依旧能清晰到海岸线的几十里之内,险些将他们所在的丘陵都淹没了。
  然而,便是在这样波澜壮阔,喜怒无常的大海之上,依旧有无数奇形怪状的人造物,好像是将无数风帆拼凑在一起变成的怪船,在几百米高的浪潮之间,乘风破浪,追云掣电,纵横驰骋,尽情彰显着人类战胜天地的决心。
  徐玉兰的目光继续向前延伸,直到遥远的地平线以上,一颗巨大的星球在灰蒙蒙的天空中显现出轮廓。
  那轮廓闪闪发亮,恍若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环。
  一开始,徐玉兰还以为那是日环食。
  但如果是日食的话,四周的光线未免太明亮了一些。
  而且没过多久,那道光环竟然微微颤动,从中分裂出来无数细小的光丝,统统朝着一个方向偏转。
  这些光丝,就像是牵动着大海深处的奇妙力量,随着光丝的变幻不定,巨浪翻涌的频率和烈度更快更高。
  徐玉兰甚至看到大海深处卷起一道起码有数千米高的巨浪,巨浪中还夹杂着火焰和浓烟,简直要突破大气层,一路飞到星海之中去。
  这样气势恢宏的奇景,令徐玉兰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妈妈,别怕,这是我们正在改造骸骨龙星呢!”
  刚才是她紧紧拽着女儿的手,时刻想把女儿拽到自己身后牢牢保护起来,这会儿却变成女儿搂着她的胳膊,用热乎乎的掌心温暖她冰冷的手指。
  女儿笑道,“骸骨龙星什么都好,就是有一颗卫星距离它实在太近,而且轨道非常古怪,卫星和骸骨龙星之间的潮汐力,非但令这里的大海特别狂暴,惊涛骇浪动辄侵袭内陆数百公里,甚至在很久以后,这颗卫星还会直接掉下来,重重轰击在骸骨龙星的表面。
  “正因为这两个因素,星耀联邦在过去一百多年里才没有大规模开发骸骨龙星。
  “但既然现在这里变成了我们新的家园,当然要进行大规模的改造,首先要处理的就是潮汐和卫星坠落的问题,然后再平整那些高山和深谷,为此,联邦决心微调这颗卫星的运行轨道,把‘月亮’稍微推开去一些。”
  徐玉兰瞪大了眼镜,脱口而出道:“推开‘月亮’?”
  “是啊,星耀联邦也从来没尝试过这样的壮举,过去他们并没有这方面的技术储备。”
  燕金枝道,“不过,现在有了黑风舰队的技术、昆仑遗迹的技术、萤火虫号的技术,再加上联邦自己的技术,或许有机会成功吧!
  “当然,现在还在技术验证和数据搜集阶段,还远远没到真正‘推开月亮’的程度呢,看到那些在惊涛骇浪之间一沉一浮,好似浑身上下都插满了风帆的怪船吗,那就是搜集潮汐数据,为下一阶段‘推动时代’的到来,提前做准备的探测舰!
  “五年,十年,二十年……我想,最多等我长到妈妈这么大的时候,我们一定会推开月亮,驯服大海,截断高山来填平深谷,把骸骨龙星建设成致远星,一片真正的乐土吧?”
  女儿认真的表情触动了徐玉兰内心深处的记忆。
  她仿佛又回想起自己刚刚带着一家老小来到一片荒芜的翠谷堡,内心充满希望和豪情的时候。
  那是她一辈子最幸福,最快乐,也最充满能量的黄金岁月。
  徐玉兰忽略了女儿提到的什么“萤火虫号”,只是鼻子有些酸酸地想到,经历了这段漫长的旅途之后,女儿好像真的长大了……
  在燕金枝的指引下,徐玉兰的目光又投向了四周高耸入云的山峰,她看到山巅上矗立着无数高塔,每一座高塔都在源源不断喷射出迷离的白雾,隐隐在他们这片星舰着落点旁边,构造出了一片白蒙蒙的屏障。
  女儿告诉她,那是用来改造大气层,净化空气的大阵。
  骸骨龙星毕竟是数万年前的妖族巢穴,空气中蕴含着太多杂质,并不适合普通人长时间呼吸,会导致各种慢性疾病,用老话说这里就是一片“烟瘴之地”。
  幸好联邦在过去百年的拓殖中,已经积累了丰富的行星改造经验,至少在小范围内建立保护区,净化小区域内的空气,乃至产生一定范围风调雨顺的“小气候”,那都是相当成熟的技术。
  而真人类帝国的拓殖技术,更凌家于联邦之上,像徐玉兰他们搭乘的超巨型移民船“远望”系列,本身就是一座包罗万象,能自给自足的城镇和工厂,至少在建设初期的几年内,他们完全不用跑到外面去铺开脆弱的定居点。
  现在,所有的“远望”系列移民船,已经统统伸出了数百条如蜘蛛般的固定肢,深深插入丘陵之间的沟壑,将自身牢牢固定住。
  以此为基础,移民船坚固的外壳被一块块拆开,露出里面错综复杂、琳琅满目的各种工厂和设施,或是直接紧贴着移民船坐落,或是被拖曳到稍远一些展开。
  防御符阵、空气净化塔、净水工厂、金属采集和冶炼工厂……每一艘移民船,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一座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小型城镇。
  即便徐玉兰自诩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这么多星舰同时变成小型城镇的画面,这种改天换地、扭转自然的豪情壮志,深深震撼着她的心灵,令她感受到一缕莫名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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