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3章
第1645章 战天斗地，其乐无穷！
李耀能清晰感知到崔灵风道心的动摇，就像是黑暗宇宙中飘摇不定的星光一样，不由急道：“议长大人，您不会也受到吕轻尘和丁正阳所谓‘修仙2.0’的蛊惑了吧？”
“不。”
崔灵风摇了摇头道，“早在丁正阳说出这一切之前，甚至早在十年前，在我们和星海边缘另一个修真者文明星耀联邦相遇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思索这些问题。
“知道我为什么一直都很抗拒，彻底融入星耀联邦么？对星海共和国顽固的骄傲，以及对联邦的不信任当然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更重要的或许是对……我们自身的怀疑。
“昔日的星海共和国，那个处在黄金时代，尚未孕育出‘黑星大帝武英奇’这个怪物的伟大国家，当然值得骄傲。
“但之后呢，那个孕育出武英奇之后，落荒而逃，在星海中颠沛流离的一千年的‘正统政府’，是否依旧值得骄傲？
“一旦我们和星耀联邦的融合加速，那么过去一千年间我们为了生存所做的一切努力势必完全曝光，而那些深深锁在议长办公室里的机密，未必都是那么热血沸腾、荡气回肠、可歌可泣、光明正大的！
“我不知道，一旦那些文件统统解密，联邦人知道了过去一千年，在萤火虫号上发生的所有事情，他们究竟会怎么看待我们。
“他们仍旧会把我们当成‘真正的修真者’吗，还是会把我们当成另一种形态，一个正在蜕变中的，微缩的‘修仙者文明’，从而厌恶我们，拒绝我们，警惕我们？
“明白了吧，或许，从内心最深处，我并不是拒绝加入联邦，而是害怕联邦在发现所有真相之后，拒绝我们的加入！”
李耀深吸一口气，觉得在深邃星海的映照之下，崔灵风显得格外不同。
或许，这才是星海共和国最高议长最真实的一面。
在经历了那么多的黑暗、谎言、挣扎之后，他，以及船上所有人，和丁正阳、成玄素等修仙者之间，都只有一线之隔。
崔灵风怔怔地看着水晶穹顶之外，任由星芒如箭般穿透自己苍老衰弱的身躯，幽幽道：“可是，我们别无选择。
“我不知道丁正阳所转述，吕轻尘的‘修仙2.0’究竟是否放诸四海皆准的真理，但至少在萤火虫号上，它看上去是无法反驳的倘若我们一直没有遇到星耀联邦，一路向宇宙深处荒无人烟的不毛之地流亡，星舰越来越残破，资源越来越匮乏，而人口却日益暴增的话，所谓修真大道，还能坚持多久呢？最终，不用真人类帝国的侵蚀和蛊惑，我们都会自动变成修仙者，最可怕的修仙者！
“宇宙中的资源是有限的，而生命的爆炸可以是无限的，资源极度匮乏才是宇宙的常态，我们所有人，无论联邦、帝国、圣盟还是共和国，统统都只是生活在一艘更大一点的‘萤火虫号’上，朝着一无所知的黑暗驶去，所以，顺应宇宙的修仙大道，才是一个文明的至理，才是真正的‘天道’，才能让我们的文明长存不灭林队长，对于这样的理论，你有什么看法呢？”
李耀在冰冷如锥的星光下沉默了很久，久到崔灵风以为他根本无法回答这样的问题，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正欲结束这场谈话时，他却忽然道：“议长大人，萤火虫号上有蟑螂。”
崔灵风愣住：“当然。”
“而且不止一种，至少我随随便便放出几缕神念，就能从犄角旮旯里感知到十几种不同的变异族类。”
李耀道，“单纯以‘生存’二字而论的话，蟑螂实在是一种非常成功的物种，非但比我们人类更加成功，甚至比我们的父文明无论盘古文明还是女娲文明，都更加成功！
“从我们现在考古学家和历史学家的考证来看，即便我们的父文明，盘古和女娲族，他们从兴起到衰亡，最多也就是几十万年到一百万年前的事，整个文明的‘寿命’不会超过一两百万年。
“但蟑螂至少三亿五千万年前就已经出现，迄今为止，这个种族的‘寿命’整整比盘古和女娲族都要长了三百倍！
“三亿五千年，无数曾经称王称霸，灿烂辉煌的族类和文明都毁灭了，恐龙文明、盘古和女娲、妖族……昔日称雄宇宙的强者、不可一世的霸主和光芒万丈的文明，统统湮灭于光阴的巨浪中。
“但小小的蟑螂却顽强地活了下来，而且伴随着各个史前强者征服宇宙的脚步，扩张到了三千大千世界所有地方，发展出了上亿个变种，无论在黑暗冰冷，近乎真空的废弃星舰内；在地表温度高达一百多度，滚滚黄沙的沙漠星球；在滴水成冰，极度深寒的冰冻星球……蟑螂都可以迅速适应环境，到哪里都能活得很好。
“虽然我不敢肯定，但至少有99%的可能，有朝一日，当我们人类文明都彻底灭绝的时候，蟑螂依旧不会灭绝，哪怕再恶劣，再残酷的环境，他们都会不断‘进化’，继续生存下去，生存十亿年乃至更长时间！
“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人类文明，或许只是宇宙的过客，蟑螂才是永恒。”
崔灵风终于回头，直直盯着李耀，皱眉道：“林队长，你究竟想说什么？”
李耀道：“我想说，如果一个文明进化的意义，仅仅是让自己更长久生存下去的话，那么‘修仙大道’绝不是我们人类最好的选择，‘修蟑螂大道’才是最优化的解决方案，想出一种方法，通过基因调制或者各种修炼秘术，舍弃我们的一切，从脆弱的肉身，到毫无用处的仁慈、善良和道德，把所有人都变成某种形态的蟑螂假设某种情况下，萤火虫号真的堕入黑暗，大家自相残杀，幸存者统统变成了修仙者，但你们照样活不过船上的蟑螂，对吗？”
崔灵风默然无语，陷入深思。
“觉得我在诡辩吗？”
李耀微笑，对着星海张开双臂，“其实这几天，我也一直在思索帝临会那个‘吕真人’的话，所谓‘修仙2.0’，乍一听是不错，的确，黑暗是宇宙的主色调，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才是‘自然之理’。
“不过，我后来忽然想到，所谓‘文明’二字，本来不就是要违反自然，改变宇宙的吗？从我们最早的祖先在某一颗不知名星球上，点燃第一束火焰，放火烧山开始，我们就在一步步改变脚下的星球，改变头顶的宇宙，这样的改变有好有坏，有时候甚至会引发灾难性的后果，但我们前进的脚步却始终没有停下来过，咬着牙坚持，一点一滴，用我们的意志来改变宇宙，征服宇宙，和宇宙为敌，所谓‘战天斗地，其乐无穷’，正是如此！
“宇宙是如此浩瀚和强大，和宇宙为敌的结果，十有八九是被碾成齑粉，所以，修仙者屈服了，退缩了，他们向黑暗的宇宙效忠，向残酷的大自然投降，任凭‘宇宙间的至理’改变他们，磨灭了我们的祖先用十几万年辛辛苦苦才凝聚起来的‘人性’。
“即便如此，修仙者文明又能得到什么好结果呢？他们再怎么卑躬屈膝，委曲求全，放弃一切，不断改变自己，都不可能比蟑螂活得更加长久！
“不，不对，在我看来，只有敢于用自己的意志向宇宙宣战的种族，才有资格被称为‘，生下来就是要征服宇宙，把自己文明的道心，贯彻到星辰大海的每一个角落的！
“没有这样的决心，哪怕掌握再超卓的神通，再强大的武力，亦不过是被求生的本能所驱使，是宇宙创造出来，可怜的玩物而已！
“所以，修仙2.0也好，5.0也罢，一百点零都没用，在我看来，根本没资格被称为‘修仙者文明’，只不过是一群在星海间苟且偷生的钢铁蟑螂罢了。
“也许他们是指出了一部分自然的至理，宇宙的法则，用古修时代的话来说，觉悟了‘天道’吧？天道浩荡，顺昌逆亡但修真本来就是逆天而行啊！大家出来修真，连天都不敢逆的话，还修个屁啊！”
李耀越说越激动，手舞足蹈，唾沫横飞。
崔灵风怔怔地看着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面红耳赤，上气不接下气，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在颤抖，就像是将积郁在心头，过去一千年间所有的黑暗和阴霾都笑了出来。
“我终于彻底相信，你不是修仙者了。”
他笑出了混浊的眼泪，“修仙者绝对说不出这样的话，即便假装都装不出来，给”
他将一枚银辉色的玉简交到了李耀手上，“这是‘正统政府’机密资料中心的密匙，过去一直由成玄素保存，里面记录了星海共和国黄金岁月的所有辉煌和荣耀，以及流亡年代的一切黑暗和丑恶，包括‘重生计划’这样的东西，无论如何，他们都是‘星海共和国’这五个字，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李耀眨了眨眼，终于知道了崔灵风找他谈话的目的。
这似乎是一场特殊的测试。
而现在，他通过了测试，得到了……星海共和国的历史。
第1646章 回归联邦！
“我应该是星海共和国的最后一任议长了。”
崔灵风看着李耀，深沉地说，“此战过后，无论是胜是败，星海共和国都将彻底成为历史，而这些绝密资料也将统统解密，公诸于众。经由你之手，由你决定如何使用、解密和扩散，或许……是最好的办法。”
他深邃的目光仿佛直接穿透了李耀的神魂，令李耀暗暗打了个冷战，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产生荒谬的想法，怀疑崔灵风是否已经猜到了自己的真正身份。
这不可能！
“我们逃离故土，在宇宙中流浪了整整一千年，过去最艰难的岁月里，我一直在想，这样的挣扎和坚持究竟有什么意义？在接触到所有真相之后，任何智力正常的人都知道，光靠一艘小小的萤火虫号，要推翻真人类帝国乃至消灭圣约同盟，根本是异想天开，无稽之谈！”
崔灵风感慨道，“所以，如果不是用自欺欺人的秘术来一遍遍麻醉自己的话，或许我也会像丁正阳那样，变成一个失败主义者。
“很庆幸，此刻我真的很庆幸，自己并没有走上这条路，并没有在绝望中崩溃，选择向真人类帝国投降。
“因为我现在终于明白了这场流浪的意义，明白了萤火虫号在宇宙中如丧家之犬般惶惶不可终日地逃亡了一千年之后，所背负的使命。
“不是推翻真人类帝国，而是将来自星海中央的‘火种’，送到这里，送给一个刚刚诞生、生气勃勃、旭日初升的修真者文明，星耀联邦！
“这个‘火种’里，既包含着星海帝国刚刚崩溃之后的黑暗年代，星海中央的修真者们如何艰难收拾着破碎的星河，拯救一个个混乱世界的同胞，涌现出无数甘当文明战刀的英雄，建立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现代修真文明共和国。
“也包括这个伟大国度是如何一步步从巅峰走向衰弱，从衰弱走向堕落，最终孕育出‘黑星大帝武英奇’这样的怪物，孵化出‘真人类帝国’这头畸形的凶兽。
“还包括过去一千年，萤火虫号在孤独远航中，一次次游离在‘修真者’和‘修仙者’之间的艰难抉择。
“希望，你能将这个火种带到联邦去，让新一代的修真者们看到昔日修真者曾经建立的功绩，创造的荣耀，犯些的错误和感染的‘病毒’，创造出一个更加强大，更加辉煌，更加能够捍卫全人类的修真者文明，真正的文明！”
李耀握着这枚沉甸甸的玉简，感觉它真的像是化作了一道道滚烫的银流，夹杂着星海共和国数千年的历史，渗入自己的血脉和肺腑之间，看着崔灵风充满期待的苍老面容，李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
“去吧，抓紧时间，去看看星海共和国的过去。”
崔灵风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你现在可是‘星海共和国议长办公室高级专员兼议长特别顾问’，全权代表我去出访星耀联邦的，虽然名义上你只是代表团的普通一员，但所有人，包括联邦人都知道你才是关键，倘若你对星海共和国的过去一无所知，那可不行！”
他向观星台深处走去，就像是不慌不忙迎着宇宙射来的星光箭矢前进，“我和星海共和国都已经老了，你们、星耀联邦才是未来，记住自己刚才说的话，让这个未来……变得更好一些吧！”
李耀的心跳几乎漏了半拍，吃不准老议长说的究竟是“你们、星耀联邦”还是“你们星耀联邦”，他张了张嘴，又拿不定主意该不该问。
崔灵风忽然站住，像是后脑勺上有一只无形的眼睛，能看穿他心底的顾虑一样，道：“不管你来自红莲界还是别的什么地方，你是修真者，对吧？”
李耀道：“当然！”
“那就好。”
崔灵风的声音越来越轻微，“那就足够了星海共和国原本就是将整片星海，三千世界中所有修真者、所有人类都当成同胞的国家啊！”
……
十天后，星耀联邦的最新加盟世界，天环界。
当那艘来自星海共和国正统政府的运输舰，载着数百人的代表团，从虚空的涟漪中出现，如同海豚从漩涡中一跃而出时，首先映照在运输舰镜面外壳之上的，就是一面通过特殊可见光投射在星海之间，长宽都达到上百公里的联邦国旗，九星升龙战旗！
李耀独自一人站在舰桥一角，透过光幕，怔怔地盯着鲜红国旗之上，张牙舞爪、一飞冲天的巨龙，忍不住生出仰天长啸的冲动。
一百年，整整一百年，终于再次踏上了联邦的疆土，重新看到了这面曾经无数次保护他，也无数次被他守护的旗帜！
幸好现在古圣强者们都不在他身边，仍旧关在各自舱室里仔细钻研浩瀚如海的资料在崔灵风的安排下，他们都在代表团中担当了具体的职务，将要考察联邦政治、经济、军事等方方面面的每一个细节，自然有大量准备工作要做，可不像李耀这么轻松。
要让这些古代强者们，迅速成为现代某一领域的专家，即便元婴巅峰级数的计算力也不可能一蹴而就，所以过去十天他们一直都在和各种教材、资料、数据搏斗，无暇顾及其他，幸好如此，才没有发现李耀微妙的情绪波动。
“无论如何，终于回来了，很快就可以和老婆，还有大家团聚了！
“呵呵，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还当上了星海共和国的议长特使，按古圣界的话说，就是‘钦差大臣’之类的职务吧？
“现在联邦的局势相当复杂，帝临会和金心月之间的关系颇为微妙，帝临会有点儿像是金心月故意抛出来吸引修仙者的诱饵，但吕轻尘的理论，又不像是冒牌修仙者可以构想出来，还有那个扮猪吃老虎，把我都吃进去的白星剑，又在整件事当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哼，我再怎么谦虚地说，大小也是个三界至尊啊，我的徒弟，你都敢骗？
“还有，黑风舰队是不是真的已经杀到，分分钟都有可能跳跃到联邦最虚弱的地方？而联邦高层是否真的潜伏着修仙者，还是故意夸大其词，某方面放出来的烟雾弹呢？
“倘若真的暴露出了‘秃鹫李耀’的身份，反而会打草惊蛇，让暗地里鬼鬼祟祟的家伙有了防备！
“倒不如仔细想想，该怎么合理利用这个‘议长特使、钦差大臣’的身份，比那些鬼鬼祟祟的坏人更加鬼鬼祟祟，说不定反而能出其不意，解决问题！”
李耀咧嘴一笑，决定了。
既来之，则安之，暂时就当一个十分称职的“议长特使”，好好看看狂飙突进了一百年之后的新联邦，究竟是什么模样吧！
站在大宇宙的尺度，以肉眼来观察的话，即便是被人类高度开发的天环界外围，亦是一片空寂冰冷的荒原。
但是，在运输舰的主控晶脑上，通过光幕呈现出来的各种辐射、玄光和神念信号，却勾勒出了一派拥挤嘈杂，忙碌不堪，欣欣向荣的景象。
一条条金闪闪的航道如同金色的桥梁，在天环星和几颗重要资源星球、星空船坞和星海战堡之间，搭建起了错综复杂，四通八达的交通网，各种大大小小、千奇百怪的星舰都将自己的坐标和速度都标注出来，在光幕上凝聚成了一个个晶莹剔透的小点，输送着这个世界不断发展所需的一切人力和资源。
两艘星舰无声无息地滑到了运输舰附近的航道上，为来自萤火虫号的客人护航。
他们的外表既带着联邦星舰那种略显笨拙的实用主义风格，但局部的某些炮塔和装甲又残留着天环界独有的轻灵优雅之风，但是显出一种不太协调的生气来。
他们的体积已经比李耀在一百年前见过的最强战舰，号称“三界第一梦幻巨舰”的燎原号更加庞大，尾部动力符阵喷涌出来的光焰却更加黯淡和微弱，似乎并不是主动力源，仅仅是用来微调方向，令李耀对他们究竟采用什么主动力源，浮想联翩。
这样两艘蕴含着比昔日“燎原号”更高技术含量的星舰，却不是联邦王牌“燎原舰队”的一员，仅仅是隶属于天环界地方舰队的主力舰而已，不由让李耀为新联邦雄厚的军事力量啧啧惊叹，对即将来临的决战充满信心。
在两艘护航星舰的引导下，运输舰飞快朝天环界的中心，新联邦最大的星舰炼制基地，天环星驶去。
直到围绕在天环星周围的超巨型轨道船坞，逐渐呈现在李耀眼前时，李耀才能从这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奇观身上，明白为什么“天环文明”会以它来命名这座环形船坞根本不是他想象中又细又长的金属丝，在行星对比之下，它依旧显得粗壮无比，如不少行星由陨石和碎屑组成的“光环”那样耀眼、闪亮、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