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只是那时他还是没有下定决心放下。
  “他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大好后,打算把财产分了,但他提了一个要求,要孩子们跟他一起来四水岛住一段时间。这别墅建了十年,可实际上一家人从来没有一起来住过。如果不是要分配财产,他们肯定也不会来。谁都没有想到,他会在岛上猝死,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
  何奶奶没有叹气,话里无比平静,只是南星听出了失落。
  良久的沉默,带着让人无比落寞的气氛。
  南星说:“郑老爷醒过来,一旦遗产分配了,只怕会更乱,三兄妹的感情并不会好。如今他们只是希望,郑老爷的财产能全都分给自己。只要不如愿,争夺遗产的大战绝不会停。”
  何奶奶看着说话似尖刀的她,笑了笑:“真是个心里很现实也很冷漠的姑娘,比我这老太婆的心还要沧桑,但你说的是实话。”
  南星问:“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还要找偷命师?如果不是你牵线搭桥,他们三个人早就请律师了吧?”
  “是,现在也只是暂缓他们翻脸。”
  “那为什么要找我?”
  何奶奶默然半晌,缓缓抬头看着在夜色下郁郁葱葱的林木,说:“我还想再见他一面。”
  苍老的面庞,却是小姑娘的语气。南星的硬心肠,都被她的语气软化了。
  亿万身家又如何,她不惦记,只是想再见他一面,明知并不是真的复活,明知会更让人痛心,明知再一次离别会更撕心。
  也想要再见他一面。
  第19章 鱼纹香薰炉(六)
  朝阳初升, 四水岛的轮渡重新开了起来, 将对岸的游客接来小岛。岛上的店铺也几乎在那个点开了, 游客多, 钱赚得多,但租金也很贵,谁都不想错过一个游客。
  杨先生的家没有占据太多地方,不像郑家那样圈了一大块地,也并没有临海,处在小岛中央,又临近游客众多的博物馆,并不*屏蔽的关键字*静。
  杨家花园里,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正坐在轮椅上晒太阳,他的脸型棱角太过分明,略显刚硬, 虽然闭上了双眼, 但看起来像是在沉思什么事情, 让人觉得他心事重重。
  “早餐准备好了。”
  声音轻缓温柔,如沐春风。杨江河睁开眼, 眼里沐浴了阳光,有神, 也很柔和, 是跟周身气场并不太符合的眼神。
  说话的姑娘已经走到他面前, 二十多的年纪, 年华正好。她的长相清秀婉约, 声音更温婉。她弯身说:“特地让磨坊的人磨的豆浆,豆香很浓,已经让厨房去煮了。”
  杨江河握住她的手,说:“最近不是总说困吗,那别起这么早,多睡一会。而且我醒来看不见你,以为你去哪了。”
  赵倩点点头,又说:“难怪我回来没看见几个人,你把他们都叫去找我了?”她探身在他眉心亲了一口,说,“我又不跑,你怕什么。跑了你还怕抓不到我。”
  “是,抓不到。”
  赵倩微顿,伸手挡住他看自己双腿的视线,说:“我不跑,不需要你抓。”她绕到背后推他的轮椅,说,“屋里冷,我们再晒晒太阳,一会邱先生也应该起来了。”
  杨江河说:“嗯,等会我会跟邱辞说香薰炉的事。”
  赵倩默了默,说:“不说也没关系。”
  “昨晚他看过炉子,说找到原主并不难。只要把香薰炉给他看,他一定可以找到原主,从哪里挖出来的,又曾在谁的墓中,他不会弄错。”
  赵倩说:“但他找到炉子原主的前提是,你收藏的东西他全都要看一遍。”她又说,“那邱先生也是个怪人,费那么大的功夫去找古墓,却只提这一个要求,一件也不带走,只是非要看看。”
  “有黎远做保证,不会有问题,真有问题,名誉受损的是黎远。”杨江河说,“房间里有摄像头,他进去的时候我们也会在,所以不用担心这个。”
  赵倩问:“黎先生和邱先生是什么关系?感情好得像手足,可又像朋友。黎先生在业界是出了名的谨慎,可却会为了邱先生担保这样怪力乱神的事。为了作保,匆匆来了,又匆匆走了。”
  杨江河朝后面伸手,放在她推车的手背上,说:“这些不需要我们细究,你不是总觉得那鱼纹香薰炉让你不舒服吗,可偏不让我扔,那就让他找找原因吧。”
  赵倩知道他决定的事没有办法改变了,笑笑说:“你都把人请来了,我听你的。”
  晒了半个小时的太阳,仆人过来说客人已经起来了,赵倩推着他进屋里,准备和客人一起用早饭。
  邱辞下了楼,和两人问了早安。用过早饭,杨江河就说:“昨晚给邱先生看的香薰炉,邱先生有把握找到原主?”
  “有,但不能保证时间,而且那个炉子基本在历朝历代都有,同期的炉子作为陪葬品的几率大,并不算特别,所以费的时间会更多。”邱辞说,“如果杨先生决定委托我办这件事,我只有一个要求,不催。”
  杨江河说:“当然,把事情办好也是我唯一的要求,绝不会催促。”他又说,“香薰炉的鉴定资料一会我会让人拿过来。”
  邱辞说:“我需要自己鉴定,怕资料有误,浪费时间。”
  杨江河看着这年轻人,没有说他失礼,觉得自己找的专家不合格,说:“谨慎些也好。”
  吃完早饭,赵倩已经拿了钥匙去专门放置藏品的房间取香薰炉。
  可过了好一会,赵倩都没有回来。杨江河等了会,觉得不对劲,他的妻子做事从来很快,也稳,就算慢了点,也会让人先回来说一声。
  他让邱辞稍等,就去房间找她。进了房里,只见她站在屋子中央,手里还拿着那鱼纹香薰炉,一动不动。
  “倩倩。”
  赵倩闻声转身,才回过神来。
  轮椅滚动,停在了她的面前。杨江河问:“怎么了?”
  “有点不对劲。”赵倩说,“平时拿炉子,就像针在扎人,扎得心疼,但今天没有任何反应。”
  杨江河接过香薰炉查看,没有看出什么异样,依然是那个炉子。他又环视一遍这放置满藏品的屋子,也没有什么问题。
  用完了早饭的邱辞在喝豆浆,甜味刚好,豆味也香浓,是纯手工磨坊磨的,因为过滤得很干净,几乎喝不出什么渣滓。他见杨江河和赵倩出来,脸色却像是有事发生。他放下杯子,没有先开口发问。
  “邱先生。”杨江河到了桌前,说,“昨晚我告诉过你,我的妻子跟这炉子有缘,从在博物馆看见的那日起,就结了缘。我将它替换出来后,只要倩倩触碰它,心里都会不舒服,所以我想请你查查是什么缘故。可刚才她却没有任何感觉了,你能不能看出什么来?”
  邱辞的目光落在摆放在桌上的小炉子上,他当然看出什么来了。
  线,一根红色的线。
  正勾着炉子。
  他伸手摁住炉子,甚至能感觉得出它在微微发抖。
  那根红线仿若一把红色宝剑,正游走在它周围,让它大气不敢喘。
  是南星昨天在巷子里收的那根线,她今天又放出来了?为什么?
  邱辞忽然想起来,南星是偷命师,难道她这次要盗的是这只炉子的命?
  难怪它瑟瑟发抖,真的是——命悬一线。
  杨江河见他不出声,问:“邱先生看出点什么了?”
  “嗯,我出去一趟,你们先把炉子放好。”邱辞想说别被人偷了,但想到如果他提醒一句,很可能抓到南星,又把话收住了。
  南星虽然孤傲冷漠,但并没有坏心思。邱辞起身顺着红线走,线穿透博物馆,一直往巷子方向指。他还没有走到昨天路过的巷子,就看见南星正往这边走。
  两人再次照面。
  南星一点也不意外会在任何地方看见邱辞了,直接从他身边走过去,说:“巧。”然后又一次说,“再见。”
  冷冰冰的打招呼冷冰冰的告辞,邱辞被逗乐了,转身问:“南星,你这次要偷的,是不是鱼纹香薰炉的命?”
  南星顿下脚步,回头看他,问:“为什么你会知道?”
  “因为我刚从杨先生的家里出来,那只炉子被你的红线拴着,快要被你吓死了。”邱辞说,“杨先生喜欢热闹,所以不介意临近人多的博物馆,同样的,杨家花园里有不少园丁,屋子里也有不少的佣人,收私藏品的门外一直都有人。”
  南星微微拧眉,邱辞又说:“我相信你可以进去,但我记得饕餮酒盏当时闹出的动静不小,所以想要不惊动杨先生顺利盗走那个炉子,不大可能。”
  “真炉子果然在杨江河那里。”南星说,“他手里的香薰炉是费尽心思从博物馆里偷换来的,所以就算我偷走了,也并没有什么过错。”
  邱辞说:“当然没有过错,只是惹出动静的话,以杨先生对香薰炉的重视程度,绝不会善罢甘休。一旦开始彻查,只要有一点线索,就会查到你的身上。”
  这些话听起来,像是一点都不希望她被麻烦找上。
  南星有些意外邱辞没有要告诉杨先生的意思。
  邱辞见她不说话,也反应过来他像是在护着她,不想让她冒险。他顿了一会才说:“那炉子对杨太太很重要,并不是因为贪心而偷。”
  他忽然觉得杨江河说的事,还有南星要办的事,或许可以很好地解决。
  “南星,你想不想跟杨先生做一个交易?”
  “什么交易?”
  “杨太太和那个炉子有缘,他们想要知道到底是什么缘分,如果你能解开,让杨先生暂时借你炉子一用,或许可以。”
  听起来似乎不错,只是南星不想通过邱辞来做这个交易。她低眉一想,忽然明白过来,问:“你的工作,并不是偷盗古墓里的古物,而是帮人解决什么事情?这一次,是帮杨太太找出和香薰炉的缘分?”
  邱辞没有想到她这么敏锐,似乎他再多说一些,南星就会全部猜出来。他笑笑:“跟你一样,价值连城的和氏璧和战国时的一枚竹签在我眼里,价值都是一样的。”
  本质不是冲着古董的价值去的,而是因为要办某件事,才去接触它们。
  南星又问:“那你为什么要把这次的交易转嫁给我?你又怎么完成任务?”
  邱辞说:“我会让杨先生答应两个要求,一个是你的,一个是我的。”
  “所以你什么都不用做?”
  邱辞想了一下,他好像确实很占便宜。
  南星抿了抿唇角,说:“你应该进中介所。”最后又说,“我拒绝合作。”
  说完,南星就往杨家走,不再给邱辞劝说的机会。
  邱辞看着越走越远的南星,想到防卫森严的杨家,既好奇她会怎么偷,又担心她惹上*屏蔽的关键字*烦。
  想着,他也跟了上去,回杨家看看情况,希望不会看到南星被抓。
  第20章 鱼纹香薰炉(七)
  炉子上的纹路浅淡, 纹着几只游水的鲤鱼。以前赵倩看它们时, 总觉得它们真的在游水,围着炉子游了一圈又一圈。
  但现在鲤鱼没有在游, 也不像以前那样扎人。
  杨江河见她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在看那香薰炉,目光幽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担心着。
  他并不是太理解为什么她什么都不喜欢, 偏偏喜欢这个炉子,明明每次她捧着它, 它都像尖针一样在扎她。
  她不止一次说过,这炉子讨厌她,每次看见炉子, 心里总会莫名难受。
  在博物馆初见时, 他一抬头, 就见她眼里都是眼泪。
  未知的事情,让他不安。所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想解开这个谜。
  “倩倩。”
  伏在桌上盯看炉子的赵倩直起腰身, 缓缓倚在他身上,说:“没动静, 就好像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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